沈杰单手提着两箱车厘子，另一只手牢牢攥着姜雅琴的手腕——她怀里还抱着袋沉甸甸的砂糖橘，红塑料袋勒得指节发白。
陈景明和李建辉各扛着半人高的年货箱，踩得雪壳子\"咯吱\"直响，羽绒服帽子上的绒球随着脚步颤巍巍的。
\"到了到了。\"沈杰用脚勾开单元门，转头时睫毛上的雪粒落进衣领，凉得他缩了下脖子。
姜雅琴先挤进去，转身帮着接车厘子，发梢扫过他下巴，带起股淡淡的橙花香——是刚才在超市试闻的护手霜味。
\"放客厅茶几上。\"沈杰指了指玄关，弯腰替姜雅琴解围巾。
她的鼻尖冻得通红，却还惦记着箱子里的车厘子：\"得赶紧放冰箱，这玩意儿金贵。\"话音未落，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姜雅琴的手指在屏幕上顿了顿。
来电显示\"爸\"的字样泛着冷光，照得她眼底的笑意慢慢褪成一片灰。
\"怎么了？\"沈杰解围巾的动作停在半空。
他注意到她捏手机的指节有些发白，像攥着块烧红的炭。
\"我爸。\"姜雅琴把手机翻扣在沙发上，草莓味的手机壳磕出轻响，\"可能问年货寄到没。\"可她垂着的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尾音虚得像片雪花。
沈杰没说话，伸手摸了摸她后颈——那里的皮肤比平时凉，带着点紧绷的战栗。
他弯腰捡起手机，递到她面前：\"接吧，我去给陈哥他们拿瓶水。\"
陈景明正蹲在地上拆年货箱，见沈杰过来，踢了踢脚边的白酒箱子：\"你这儿茅台都成箱囤？
雅琴说今年要做酱牛肉，我琢磨着用这个泡......\"
\"景明哥。\"沈杰打断他，从冰箱里拿了两瓶可乐，\"今天就不留你们吃饭了，雅琴有点事。\"他把可乐递过去，又补了句：\"你那60万买车的事儿，别光盯着大G，你那小区地库限高两米三，买个x5更实在。\"
李建辉正扒拉车厘子，闻言抬头乐：\"沈总这是操着卖白粉的心，管着买白菜的事？\"
\"他就这德行。\"陈景明拧开可乐，却没喝，反而认真点头，\"我听你的，明天就去看x5。\"他拍拍李建辉的肩，\"走了，别霍霍人家车厘子。\"
门\"咔嗒\"关上时，姜雅琴的房间传来隐约的说话声。
沈杰站在玄关，盯着紧闭的房门，能听见她压抑的尾音：\"......我说了不回去。\"
\"妈走的时候，你在香港谈项目。\"姜雅琴背靠着衣柜，声音比窗外的雪还冷，\"现在她走了三年，你突然要我回去吃团圆饭？\"
电话那头的姜文轩咳嗽了两声：\"小琴，爸爸老了。\"他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平康说想吃你做的糖醋排骨，他去年生日还......\"
\"哥！\"电话里突然响起少年的嚷嚷，\"让我跟姐说！
姐，我把你去年寄的围巾戴破了，你今年能不能......\"
姜雅琴的嘴角轻轻翘了下，又迅速抿成直线。
她摸到床头柜上的相框，玻璃面映出自己发红的眼尾——那是张全家福，妈妈穿着蓝毛衣，正把剥好的橘子塞进她嘴里。
\"小琴。\"姜文轩的声音又响起来，带着点哽咽，\"你妈走前......说让你别记恨我。\"
\"她没说过。\"姜雅琴的指甲掐进掌心，\"她最后说的是'小琴，别像妈妈一样傻'。\"
电话那头突然静了。
静得能听见姜文轩的叹息，像老风箱拉过生锈的铁链。
\"爸给你转了三万。\"他终于开口，\"买件新大衣。
正月十五前......回家看看。\"
\"嘟——\"
姜雅琴盯着黑屏的手机，眼泪砸在相框上，把妈妈的脸晕成一片模糊的蓝。
\"雅琴？\"
敲门声很轻，像片雪花落在门板上。
沈杰的声音从门缝里挤进来，带着点试探的沙哑：\"我能进来吗？\"
姜雅琴没说话，只是吸了吸鼻子。
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裹进团温暖的羽绒服里。
沈杰的下巴抵着她发顶，手掌顺着她后背一下下拍着，像哄受惊的小猫。
\"他又催你回家了？\"他的声音闷在她头发里。
姜雅琴把脸埋进他颈窝，点了点：\"说正月十五前必须回去。\"
\"不回。\"沈杰捧起她的脸，拇指抹去她眼角的泪，\"你说不回，咱们就不回。\"
姜雅琴抽了抽鼻子：\"可平康......\"
\"平康放暑假让他来，我带他去迪士尼。\"沈杰捏了捏她冻凉的耳垂，突然笑出声，\"对了，昨天收拾衣柜，翻到你去年买的蕾丝内衣了。\"
\"沈杰！\"姜雅琴的脸腾地红了，挣扎着要推开他，\"你怎么翻我......\"
\"我帮你收的。\"沈杰攥住她的手腕，指腹蹭过她腕间的红绳——那是他去年在寺庙求的，\"蕾丝的容易勾丝，我单独放收纳盒了。\"
姜雅琴的耳尖红得要滴血，她推了推他胸口：\"魏阿姨快下班了，我得去厨房......\"
\"学做菜？\"沈杰挑眉，\"昨天还说切土豆丝能切到手指。\"
\"要你管！\"姜雅琴抄起沙发上的针织衫套上，转身时发梢扫过他下巴，\"你去书房待着，别添乱。\"
等她的脚步声消失在厨房，沈杰弯腰捡起地上的手机。
屏幕亮着，微信提示音响个不停——姜文轩的转账还在，附言是\"给小琴的年货钱\"。
他盯着那串数字看了会儿，轻轻叹口气，把手机塞进她的针织衫口袋。
厨房传来\"哗啦\"的水声。
姜雅琴正踮着脚洗青菜，马尾辫在脑后一跳一跳。
沈杰刚要过去，玄关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魏芷荣裹着寒气进来，手里还提着袋饺子皮。
\"雅琴在厨房呢？\"魏芷荣脱了羽绒服，往厨房探探头，\"小杰呢？\"
\"在书房看文件！\"姜雅琴的声音混着水声，\"说今天要把游戏公司的合同过一遍。\"
沈杰缩在卫生间门口，手里攥着件淡粉色的蕾丝内衣——刚才收拾衣柜时发现的，袖口确实勾了根线头。
他蹲在洗手台前，往水盆里挤了滴洗衣液，动作轻得像在修理件古董。
窗外的天慢慢暗下来。
第一发烟花炸开时，姜雅琴正把最后一盘酱牛肉端上桌。
红亮的酱汁裹着牛肉，在暖黄的灯光下泛着油光。
沈杰凑过去闻了闻，被她用筷子敲了下手背：\"先洗手！\"
\"来了。\"沈杰应着，却没动。
他望着她泛红的眼尾，望着她发间沾的青菜叶，望着她围裙上沾的酱汁——像朵开在雪地里的花。
\"看什么？\"姜雅琴被他看得耳尖发烫。
\"看我媳妇。\"沈杰笑着去洗手，水流声里混着他低低的嘟囔，\"明天就除夕了......\"
夜渐深时，烟花一朵接一朵炸开。
姜雅琴蜷在沙发里打盹，头枕着沈杰的大腿。
他低头看她，睫毛上还沾着白天的雪粒似的，鼻尖有点红，像只缩进壳里的小动物。
\"雅琴。\"他轻声唤。
\"嗯？\"她迷迷糊糊应。
\"明天早上......\"沈杰的手指轻轻抚过她发顶，\"我可能醒得早。\"
\"嗯。\"
他没再说什么，只是把毛毯往她身上拢了拢。
窗外的烟花映在玻璃上，把两人的影子叠成片暖融融的色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