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清瑶的珍珠项链在吊灯下晃出细碎的光,她指尖压着深城大学区商铺平面图,抬头时眉梢微挑:“沈总,我看中的铺子只有三十平。按你们现在的加盟标准,是不是太小了?”
沈杰的指节在桌沿轻叩两下——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蜜月奶茶目前主打的是“校园社交空间”,四十平以上的店铺才能摆下六人座沙发和展示柜,三十平的小铺子确实不符合总部规划。
但王清瑶递来的周边人流统计显示,深大西门每天有两千多学生经过,其中七成是捧着奶茶的。
“王姐,我们有两种合作模式。”姜雅琴忽然开口,她刚才一直在用电子表记录王清瑶提到的关键数据,此刻合上笔记本时,表盖磕出轻响,“一种是合作加盟,总部出装修设计和前三个月原料,您负责租金和人力,利润五五分成;另一种是纯加盟,您一次性交五万加盟费,原料按市场价采购,利润全归您,但得接受总部每月两次的运营检查。”
王清瑶的手指顿在“合作加盟”那行字上,珍珠链子突然绷直——沈杰注意到她无名指根部有圈淡白的痕迹,是长期戴婚戒留下的。
“姜老板,我前夫是开便利店的。”她突然笑了,“小铺子最怕被总部管太死,进什么货、摆什么架都要汇报,最后钱全给总部赚走。”
姜雅琴的小卷毛随着点头晃了晃:“所以纯加盟模式的检查只看品控,不干涉运营。”她从文件袋里抽出份合同副本推过去,“您看第二页第六条,我们承诺不强制采购非核心原料——比如您想搭售自己烤的小饼干,只要符合食品安全标准就行。”
沈杰的喉结动了动。
他记得三天前讨论加盟模式时,姜雅琴还抱着笔记本问“为什么不能统一管理”,现在她却精准抓住了小业主最怕被束缚的心理。
阳光透过玻璃窗斜照进来,在她耳后投下暖融融的阴影,那枚他上周在精品店挑的银质耳线闪了闪,像落在雪地里的星子。
“我能明天给答复吗?”王清瑶把合同推回桌面,指甲盖在“纯加盟”几个字上轻轻划了道印子,“我得去铺子实地看看,再跟我弟——他在深大后勤处上班——打听下周边规划。”
“当然。”沈杰笑着起身,伸手时瞥见姜雅琴悄悄在桌下比了个“oK”的手势,指节因为用力泛着青白。
他忽然想起昨夜她蜷在沙发上改合同的样子,台灯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满地的商业计划书上,像株努力往上长的小树苗。
出了酒楼,秋风吹得姜雅琴的米白外套鼓鼓囊囊。
她缩着脖子往沈杰怀里钻,发顶的小卷毛扫过他下巴:“刚才我是不是太急了?王姐问合作模式的时候,我心跳得跟打鼓似的。”
“你像只护食的小豹子。”沈杰笑着捏她冻红的鼻尖,拉开车门时瞥见副驾上的保温杯——是他妈早上塞的,说姜雅琴胃不好,路上要喝热水。
姜雅琴捧着杯子暖手,雾气模糊了她的眼镜:“其实我是怕......”她突然顿住,手指绞着外套拉链头,“怕你觉得我帮倒忙。上次在理工大店,我把价目表贴错位置,害你被陈景明笑了半小时。”
沈杰的手掌覆上她冰凉的手背。
透过薄薄的布料,能摸到她腕骨的形状,像串细巧的珍珠。
“你知道今天最让我惊讶的是什么吗?”他转动方向盘汇入车流,“是你说‘非核心原料不强制采购’——这是我上周和周文翰讨论了三小时才定的策略,你昨天才看的会议记录,今天就用出来了。”
姜雅琴的耳尖慢慢红到脖子根。
她低头抿了口热水,玻璃杯沿在唇上压出淡红的印子:“我......我把你所有的笔记都抄了一遍。上次你说‘做生意要懂人性’,王姐摸珍珠项链的时候,我就想起陈景明说他二婶卖鱼,总把最新鲜的鱼摆最前面——”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沈杰扫了眼来电显示,是王清瑶:“沈总,我想好了,选纯加盟。但有个条件——”她的声音里带着风响,像是站在露天的地方,“下个月深大校庆,我想搞‘买奶茶送校庆徽章’的活动,徽章我找美院学生设计,你们能不能给点原料折扣?”
“可以谈。”沈杰冲姜雅琴眨眨眼,她正手忙脚乱翻笔记本记重点,发绳不知何时松了,几缕头发沾在嘴角,“但得先看徽章设计稿。”
挂了电话,姜雅琴的笔记本已经翻到“促销活动”那页,铅笔字写得歪歪扭扭:“深大校庆人流量预估?徽章成本?学生接受度调研......”她忽然抬头,眼睛亮得像淬了星子,“沈杰,我们是不是要变大了?”
沈杰的胸口突然发紧。
他想起上辈子这时候,自己还在为伍芷清的生日宴四处借钱,连杯像样的奶茶都买不起。
而此刻,副驾上的姑娘正咬着铅笔头算成本,车后座堆着加盟商的资料,风从半开的车窗灌进来,带着木棉花的香气。
“变不大。”他故意说,“最多变成能给你买十杯奶茶不眨眼的小老板。”
姜雅琴噗嗤笑出声,伸手去拧他的耳朵。
就在这时,沈杰的手机弹出条微信:“魏姨:小琴的胃药放你行李箱夹层了,燕京天气干,记得让她每天喝够八杯水。”
到家时,沈宏毅正蹲在楼道里给行李箱贴防撞条。
见他们回来,他拍拍裤腿站起来,掌心沾着白胶:“你妈熬了鸡汤,喝两碗再走。”
魏芷荣从厨房探出头,围裙上沾着油星:“小琴,把秋衣扎紧点!飞机上空调凉,别像上次似的冻得直打喷嚏。”
姜雅琴的脸又红了。
她蹭到魏芷荣身边,悄悄把藏在身后的保温杯递过去:“姨,我带了您泡的红枣茶。”
沈杰站在玄关看这一幕,忽然想起姜雅琴说过,她小时候生病,妈妈在鱼摊守了三天三夜,回来时怀里还揣着温热的鱼丸。
此刻魏芷荣正踮脚给姜雅琴理衣领,两人的影子叠在一起,像两株根须缠绕的树。
去机场的路上,姜雅琴靠在车窗上打盹。
沈杰的手指轻轻抚过她发间的碎发,触到一片湿润——她睫毛上还沾着泪。
他想起刚才魏芷荣塞给姜雅琴的红布包,里面是枚玉佛,说是求来保平安的。
“在想什么?”姜雅琴忽然睁眼,声音哑哑的。
“在想,等我们的奶茶店开到燕京,要在店里放个小暖炉。”沈杰摸出纸巾给她擦眼角,“冬天的时候,你可以窝在暖炉边看书,顾客一进门就能闻到热奶茶和墨香。”
姜雅琴的手指勾住他的小指:“那你呢?”
“我?”沈杰笑,“我负责把想插队的顾客赶走,把掉在地上的书捡起来,再偷偷往你奶茶里多放两勺糖。”
飞机在云层上平稳飞行时,周文翰的电话打了进来。
他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沈总,燕京那边的选址有三个备选——cbd商圈的铺子租金太高,大学城周边的铺子要等三个月才能空出来,还有个老城区的二层小楼,离地铁站八百米,隔壁是家二十年的书店......”
姜雅琴不知何时醒了,正趴在他肩头看手机里的选址照片。
她的呼吸扫过他耳垂:“老城区那个好。书店的客群和我们重叠,二楼可以做阅读区,放几个旧书架——”她突然顿住,“但得先调研周边客单价,老城区的学生可能舍不得买二十块的奶茶。”
沈杰捏了捏她的后颈。
这是他第一次发现,姜雅琴的“学霸”标签下,藏着比课本更鲜活的生意经。
飞机穿过一片积雨云,机身轻微颠簸,她下意识抓住他的手腕,指甲在他皮肤上压出小月牙。
到酒店时已经是傍晚。
李萌悦订的是王府井附近的老酒店,红墙碧瓦间爬满常春藤。
姜雅琴踩着地毯往房间走,忽然停住脚步:“沈杰,你闻——”她仰起脸,鼻尖动了动,“有茉莉花香。”
确实,走廊里飘着若有若无的甜香,像把记忆泡在蜜里。
沈杰刷开房门,转身时正撞进姜雅琴的怀里。
她的发顶蹭着他下巴,声音闷闷的:“我刚才在飞机上想......”
“想什么?”
“想如果我没在图书馆捡到你的校园卡,现在会是什么样。”姜雅琴抬起头,眼睛在暖黄的灯光下泛着水光,“可能还在宿舍啃馒头背单词,或者......”
沈杰低头吻住她的话。
她的唇上还沾着飞机餐里的草莓酱,甜得发腻。
他的手慢慢环住她的腰,能摸到她秋衣的下摆——果然扎得整整齐齐,没有一丝风钻进去。
“别想如果。”他抵着她的额头轻声说,“现在这样,就很好。”
姜雅琴的手指勾住他后颈的头发,轻轻一扯:“那......现在是不是该干坏事了?”
沈杰的呼吸一滞。
他刚要低头,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屏幕亮起,是苏晓晴的消息:“沈总,周经理和陈主管已经到酒店了,您看什么时候开会?”
姜雅琴噗嗤笑出声,从他怀里钻出来整理头发。
她的耳线又闪了闪,像落在雪地里的星子。
沈杰望着她泛红的脸颊,突然觉得,所谓“干坏事”,大抵就是和眼前人一起,把每一个“现在”都过成“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