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进了冬,北风跟刀子似的刮得人脸疼,第一代身份证的宣传也到了收尾的节骨眼,
可办事的劲头反倒更接地气了——知道胡同里多的是出不了门的老人,
街道办干脆带着人上门服务。
这天晌午,日头难得露了点脸,刘清儒裹着棉袄刚从屋里出来透透气,
就见街道办的郭新成揣着个登记本,身后跟着个扛着相机的师傅,
踩着院儿里的薄雪进了垂花门。
雪粒子沾在两人的棉帽沿上,瞅着像是撒了把盐粒。
“郭干事,这大冷天的还跑外勤?”刘清儒笑着打了声招呼。
郭新成使劲跺了跺脚上的棉鞋,雪沫子溅了一地,哈着白气回:
“嗨!剩的都是收尾活儿,咱这几条胡同,就剩些动弹不了的老人没办了。”
他往院里扫了一眼,压低声音补充,“您也知道,咱这院儿里易中海还躺屋里呢,
我带师傅来一趟,连照相带填表全办妥,省得旁人再跑腿折腾。”
两人寒暄两句,郭新成便带着照相师傅直奔中院,踩着青砖路往主房何雨柱家走。
抬手“咚咚咚”敲了三下门,门立马开了,何雨柱穿着件圆口毛衣,手里还攥着块抹布。
“老何,麻利儿着点!”郭新成没绕弯子,直截了当说,
“咱这条胡同就剩易师傅没办身份证了,眼瞅着就年底了,
再耽搁,明年怕是领不着证了,这事儿得快点办。”
“得嘞!这就走。”何雨柱干脆应下,把抹布往门后的挂钩上一挂,
顺手抄起搭在椅背上的棉袄。
他性子向来爽快,易中海是老邻居,能帮衬自然得帮衬,
只是如今有家要顾,还有份挣得多却忙得脚不沾地的工作,实在没多余心思琢磨别的。
说话间,何雨柱就领着两人往东厢房走。
刚到门口,就见屋门掀开个缝,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探出头来,
正是照顾易中海的护工老周。
“何师傅来了?”老周赶紧拉开门迎上来,搓着双手笑道,
“快请进,屋里烧着炉子,暖和点儿。
易大爷刚醒没多久,我正陪着他说话呢。”
“周师傅辛苦。”何雨柱点点头,指了指身后的两人,
“这是街道办的郭干事,带照相师傅来给易大爷办身份证,拍张照、填个表就完事儿。”
老周连忙侧身让他们进屋,刚把人让进去,就听见院门口传来“咯吱咯吱”的踩雪声,
紧接着,闫埠贵和刘海中就溜达了进来。
闫埠贵裹着件洗得发白的旧棉袄,缩着脖子走在前头,
探头探脑往东厢房里瞅:“这是干啥呢?挺热闹啊。”
旁边的刘海中拄着根枣木拐杖,走一步挪一下,腿上像是灌了铅,嘴里还不停念叨:
“这天儿冷得邪乎,出门一趟可真遭罪,要不是你非拉着我来,我才不出来呢。”
“哟,您二位怎么也来了?不在屋里暖和着,跑这儿来逗闷子?”
何雨柱撇了撇嘴,嘴上调侃着,手却没停,已经开始帮着老周收拾屋里的凳子。
闫埠贵没接话,瞥见照相师傅手里的相机,立马明白了,拍了下大腿:
“哦,敢情是给老易办身份证来了?也是,咱院儿里就剩他一个没办的了。”
刘海中一瘸一拐地挪到炉子边,把拐杖往地上一顿,“咚”的一声闷响,
随后搓着冻得发红的双手,往炉子边凑了凑。
他瞅了眼炕上的易中海,眉头皱成一团,语气里带着点怅然:
“老易这模样……唉,办个身份证是该早点办,省得真等没了,连个身份证明都没有。
傻柱啊,你小子也算积德,换旁人,谁乐意管这费力不讨好的事儿?”
他说话依旧带着点官腔,却没了往日的摆谱,
目光落在易中海身上时,眼神里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腿,心里发沉:自己今年六十七了,腿疾一年比一年重,
往后要是动不了,会不会也落得这步田地?
“我说老刘,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
何雨柱眉头一挑,没好气道,“都是一个院儿住了大半辈子的街坊,
互相帮衬一把不是应该的?什么叫费力不讨好?易大爷现在动不了,
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办不了身份证吧?你今儿又跟谁置气呢,说话这么不中听?”
他最烦刘海中这副腔调,好像谁做点儿好事都是图回报似的。
话音刚落,炕上的易中海喉咙里突然含糊地挤出几声“嗬嗬”的气音,
像是想说话,却连完整的音节都发不出来,这便是他仅有的回应。
何雨柱也不再跟刘海中置气,冲老周使了个眼色,
两人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像是生怕碰坏了易中海似的。
易中海今年刚满七十,瘫在铺着旧褥子的土炕上,
中风留下的后遗症让他彻底没了动弹的力气,整个人瘦得脱了形,
松垮的皮肤贴在骨架上,脸色蜡黄,透着一股死气,嘴唇干裂起皮,眼窝深陷,
只有眼珠偶尔极其缓慢地转动一下,算是仅存的活气,连眨眼都显得格外费力,
半点没有往日四合院一大爷的模样。
两人慢慢把易中海从炕上扶起来,让他靠在墙上,背后垫了几层厚被子才勉强撑住。
何雨柱顺手拉了拉盖在他身上的薄被,遮住露在外面的干瘦胳膊,
又轻轻替他理了理凌乱的花白头发,那头发稀疏干枯,一碰就掉几根。
郭新成从包里翻出一块红布,找了个平整的地方挂好当背景,
照相师傅则调试着相机,反复调整角度,耐心地念叨着:
“大爷,头稍微抬一点,眼睛往镜头这儿看……对,再坚持一下。”
易中海的配合度极低,中风后的身体僵硬,脖颈连微微转动都做不到,
呼吸又浅又急,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细微的喘息声。
照相师傅来回调整了好几次位置,何雨柱和老周一直半蹲在旁边,一人扶着他的肩膀,
一人轻轻托着他的下巴,一点点帮他调整姿势,拍了足有七八次才勉强拍好。
期间闫埠贵凑在旁边,看着易中海这副模样,眼神里掠过一丝黯淡,
声音压得很低:“老易啊,再撑撑,拍完就完事儿了……”
他心里也打了鼓,自己六十四了,虽说身子骨比易中海强点,
但那三个儿子没一个贴心的,平时见了面都不怎么待见他。
往后自己老得动不了了,会不会也像易中海这样,
孤零零地躺在这里,连个好好说话的人都没有?
旁边的刘海中被这氛围勾得心烦,忍不住哼了一声,
对着何雨柱喊道:“你轻点扶!别光顾着快点拍完,
把人给折腾坏了,到时候又是麻烦事儿,你担待得起吗?”
“您就悄悄着儿吧,别在这儿瞎指挥。”何雨柱头也不抬地回了句,
“我还能不知道个好歹?用得着你在这儿说三道四?”
一句话怼得刘海中脸色发青,嘴唇动了动,却找不出话来反驳,
只能狠狠地瞪了何雨柱一眼,心里暗骂:这傻柱,真是越来越不把我放在眼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