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怀民看着四人争论一番后瞅向自己。
自己拿起蒲扇,坐在板凳上边扇边道:“允贞,我看咱的大夫们,都很熟练缝合和外伤处理,你为什么能做这么好?”
禹允贞不明白忽然问这个问题,便答道:“我是写了操作并画图制册,给她们讲解后,她们经过给大量伤员处理练习,自然熟练。”
周怀民给她点赞,笑道:“你做的很好。子曰:学而时习之。在书本上学到方法,在实践中习得经验,两者缺一不可。今天你们讨论这个事,是不是从实践出发来解决问题呢?”
张国栋疑道:“不太明白你说的。”
周怀民又道:“你们讨论半天,有没有想过这个情报的源头是什么?”
张国栋道:“是李掌柜带来的情报,他说家里遭了流贼劫掠。”
周昌鹤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李掌柜的情报未必是真实的。”
周怀民道:“是的,我们探讨这么重大的事,只是基于李掌柜的口述,不觉得这个工作方法有问题吗?李掌柜是被遭劫掠不假,这是事实。但他所说的遭流贼劫掠,他怎么知道是流贼?而不是土寇?或者是其他人?”
众人点点头,只顾分析接下来怎么办,但忽略了一个很容易忽略的细节。
周怀民道:“在我们工作中,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调查就是解决问题,要到群众中作实际调查去,而不是在这里纸上谈兵。”
“无论是农会,还是保民营,我们都是从人民中来。做事也是为人民做事,所以要多深入到人民中去调查。”
“调查一下,到底是流贼,还是贼寇,有多少人,为首者是谁,内部有什么矛盾,他们中谁又能成为我们的朋友,谁一定是我们的敌人,都要搞清楚。”
张国栋点头道:“社长你说的对,我们确实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就像付长秋,如果不派他去调查,我们就难以掌握如此清晰的上山路线和各种情报。这个事我们几个商定一下。”
“社长,格物堂有工匠来找你。”门外的周怀礼喊道。
周怀民心中一动,大笑:“这一定是有什么好事,咱们出去看看。”
门外停着两辆板车,板车上整整码放满了麻袋,堆的老高。
旁边两个工匠一边抹着汗,一边喝水,见周怀民众人出来,讲道:“周会长,这是咱的空心铸钢车轴。一辆板车的轮毂是钢铸,一辆板车的轮毂是铜铸。”
周怀民眼睛一亮,大喜道:“钢铸?你们解决了钢水问题?”
工匠答道:“是的,俺们又学习冶铁坊那边搭建了热风窑,火焰白亮时钢锭就融为水。”
“钢锭又是怎么解决的?”
工匠两人互相瞅了瞅,不好意思的笑道:“东家,俺们说了都不好意思,我们请教了冶铁师傅,还有白窑的窑工,整整尝试了两百多次,每次尝试宋主事都记了过程,一点一点改正,摸索出来掺多少石灰石,鼓入几刻风等,不知道浪费了多少物料。”
周怀民哈哈大笑,对周围几人道:“瞧见没,这就是实践出真知,我希望大家都能像格物堂、保安堂学习,从人民中汲取丰富的劳动经验,利用纸笔把经验传承和改良。”
又问:“我看板车也有不同?”
工匠点了点头:“苏主事说,木轴太长会折断,所以板车宽度都很窄,但咱们这车轴可以加宽,能拉更多的货,便找北林板车厂定做了加宽的新式板车。”
周怀民边看边摸,大加赞许:“不错,不错,你们格物堂很好,这个空心铸造的钢管,内壁也很光滑密实,好!”
“黄必昌,这两辆板车就给你们农会,我现在要回村一趟。有什么事你们四人商量决定。”
又拉着张国栋、黄必昌、周昌鹤到跟前,悄声道:“让杂货店老汤叔告诉付长秋,想办法尽量拖着杜二不要下山劫掠。”
周怀礼牵来马匹,一群人正要上马回周家沟,只见大路上从北来了一个车队。
为首的是王老爷和杨老爷。
“周会长,我们来看望大家了!”两人看着服务站众人,唏嘘道:“你们在这里风餐雨宿的,都是为了保护后面的村子,我俩自己出钱,买了十几头猪、三十多只鸡、还有一百多斤糖,来犒劳一下大家。”
众办事人员和社兵眼见两个老爷带着一些短工赶着猪,拉着鸡笼和麻袋,顿时大声欢呼,雀跃起来!
周怀民回头和众人笑道:“两位老爷的美意,那咱们就却之不恭了!你们今天晚上吃杀猪宴!”
王老爷纳闷道:“你这是要去哪?”
“我回村一趟有点事,国栋你们招待好二位。”
周怀民、周怀礼一行纵马而去,都是宽敞的煤渣路,极好走,一刻的时间,便行至西林庄,竟然见焦沟付惟贤在此处带人栽树。
“付会长,你这是?”
“周会长,你们在宋陵这段时间,这路上有不少柳苗被村民拔去烧柴,我家正好有一些细柳,来补栽一下。”
“有没有逮住人?”
“附近我们几个会长,也商量过,和报社知事陈应魁说了,民报也告诉大家不要拔柳,发现谁拔让谁双倍赔钱。”
周怀民看着付惟贤,点了点头。
忽听村里隐约有板鼓和戏腔声传来,周怀民疑道:“这是哪里在唱戏?”
付惟贤道:“你说的是梆子声吧,西林庄村里有一个小班子,这两天我经常听到他们在练唱。”
周怀民记忆里,从来没到过西林庄,他哪里知道,便下马,和周怀礼四五个社兵进村寻觅。
一路上和村民打着招呼,顺着村路和声音,来到村东靠着一个池塘的破落大院。
周怀民自来到明末这个山沟里,还是头次听到乐器的声响,不由地在院外驻足静听。
有梆子、板鼓声,节奏断断续续,也听不懂在唱什么,便走进院门。
院内有四五人,见有人进来,被唬了一下,有一村民认出是周会长,惊喜道:“周会长!”
周怀民笑道:“打扰大家了,我从这里过,听到有板鼓声,便来看一看。”
旁边有一人上前,忙道:“原来是周会长,我是曹荣,是这戏班的班主。”
“你们这是唱的什么?人怎么这么少呢?”
曹班主局促道:“周会长,咱这是河南梆子,我们几人趁着这几天有空,排练着熟悉,今年年景不好,一直闹贼寇,庙会、乡社里没活干,大家都去工坊挣钱去了。就俺村几个,这也不是个正事,平时还练一练。”
周怀民非常欢喜,看着明末这些乐器,有梆子、板鼓、大锣、小锣、铙钹、和后世略有不同,并没有见到二胡、笙。几人装束也简单,大多是清唱。
明末河南的戏曲以土梆戏为主,融合本地民歌、如河南坠子、傩戏,并受山陕梆子影响,尚未形成成熟的豫剧。
戏班常依附于地方豪强或寺庙,地位低下,被视为下九流,多是贫民为糊口饭吃。
周怀民高兴的敲着板鼓,问道:“曹班主,我倒觉得,这是个正事,咱们完全可以把人组织起来,组成一个大班子,好好把这个戏班做起来。”
曹班主为难道:“我接不到活,哪里有钱给大家发工钱,还是去工坊找活干比较好,能养得起家。”
周怀民道:“不如这样,曹班主你来组织人手,我只出钱,不插手你们的事,你把你这个班子搞起来!”
曹班主几人互视大喜,这个班子眼看要散。
西林庄人虽少,但文风颇盛,几个村民舍不得扔下,平时偶尔操练一番,只当做玩耍,现在周会长要出力出钱,那这班子还发愁什么?
曹班主仍是不相信,问道:“周会长,你没有骗我们吧?”
旁边村民道:“看你说的,周会长就不是说话不算话的人。”
周怀民笑道:“正是,曹班主,你就按工坊的工钱给大家发,我全力支持。等秋收后,我让农会找你们订三天大戏。”
曹帮主几人听闻,仿佛看到了在万民注目下,自己在台上唱戏敲打的热闹和英姿。
纷纷簇拥着周怀民:“多谢周会长!”
周怀民摆摆手:“曹班主你现在就开始着手,一会我让人送来一百两你先用着,我这会有事先回去,回头我再来看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