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六月十九,暴雨如注。周念攥着褪色的录取通知书冲进青瓦村时,脚踝已被泥浆泡得发白。远处山坳里,三百六十级石阶蜿蜒通向那栋歪斜的祖屋,每级台阶都爬满青苔,像极了某种生物张开的喉咙。
\"念丫头回来啦?\"沙哑的声音从石阶下方传来。周念低头,看见陈阿婆拄着竹杖站在雨幕里,浑浊的眼珠泛着诡异的灰白色。老人脖颈处缠着圈深紫色的勒痕,随着说话的动作微微起伏,\"你爹等你好久了,就在村口的溺魂塘边......\"
这句话让周念浑身发冷。十二年前那个夏夜,她亲眼看见同村的小满姐被推进溺魂塘。水面炸开巨大的水花,却在瞬间归于平静,只留下漂浮的红头绳。自那以后,每逢暴雨,塘边就会传来女孩的啜泣声,还有铁链拖拽的哗啦声。
祖屋的木门虚掩着,霉味混着腐肉的腥气扑面而来。周念摸到电灯开关,灯管滋滋作响,照亮堂屋中央的竹榻。父亲躺在上面,皮肤呈现诡异的青灰色,胸口插着支生锈的鱼叉,血水顺着竹节蜿蜒而下,在地面汇成细小的溪流。
\"念儿......\"沙哑的呼唤从身后传来。周念僵着脖子转身,看见父亲直挺挺地站在门口,雨水顺着他的衣角滴落,而竹榻上的尸体却依然保持着相同的姿势。两个\"父亲\"同时伸出手,指甲缝里塞满黑色的淤泥,\"快跟我们去溺魂塘,该还债了......\"
尖叫声被雷声掩盖。周念撞开后门,冲进暴雨中。青石板路变得异常湿滑,她摔倒时,手掌按进个冒着气泡的泥坑。借着闪电,她看见坑里密密麻麻全是金戒指,每枚戒指内侧都刻着相同的名字:周念。
村子里的房屋都亮着灯,窗户上映出扭曲的人影。周念透过窗户望去,只见每户人家的堂屋里都摆着张供桌,桌上放着她的照片,照片周围摆满祭品——生锈的剪刀、断裂的红头绳,还有泡得发胀的布鞋。最可怕的是,每家的水缸里都漂浮着具女尸,她们脖颈处都缠着紫色的勒痕,面容与周念有七分相似。
\"找到了!\"尖锐的喊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周念抬头,看见无数人影从巷道里涌出,他们穿着褪色的嫁衣,脸上蒙着浸透血水的红盖头。为首的新娘掀开盖头,露出半张腐烂的脸,正是死去的小满姐。她的喉咙被撕裂,声带处插着枚银簪,发出漏气的嘶鸣:\"你以为逃得掉吗?周家的女儿,生来就是溺魂塘的祭品......\"
周念转身逃向后山,却发现来时的石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三百六十级向下延伸的台阶,尽头是翻涌着黑水的溺魂塘。塘边站着个穿蓑衣的身影,手中的铁链哗啦作响,铁链另一端系着个巨大的石磨盘,盘上刻满古老的符咒。
记忆突然如潮水般涌来。小时候听奶奶说,青瓦村曾是巫蛊盛行之地。为求风调雨顺,每隔十二年就要献祭一名周姓女子,将她沉入溺魂塘,用石磨盘镇压。而周念的生辰八字,正是最适合的祭品。
\"乖孙女,该上路了。\"蓑衣人转过身,露出奶奶的脸。老人的眼睛被挖去,两个血窟窿里伸出蠕动的水蛭,\"十二年前,我用小满替了你,现在......\"话音未落,塘水突然沸腾起来,无数苍白的手臂从水中伸出,死死抓住周念的脚踝。
周念被拖入水中,咸腥的液体灌入鼻腔。黑暗中,她看见溺魂塘底部堆满骸骨,每具骸骨的脚踝都系着铁链,铁链另一端连着塘底的巨大石碑。石碑上刻满密密麻麻的名字,最下方是她的名字,旁边用朱砂写着:第108任守塘人。
就在意识即将消散时,周念摸到口袋里的录取通知书。这是她拼尽全力考上大学的证明,也是她逃离村子的希望。纸张在水中缓缓展开,奇迹般地燃起蓝色火焰。火焰所到之处,骸骨发出凄厉的惨叫,石碑上的符咒开始崩裂。
塘面炸开巨大的水花,周念破水而出。她看见老槐树的方向亮起金光,树洞里飞出只浑身燃烧的凤凰,口中衔着枚青铜钥匙。钥匙插入石碑的瞬间,所有铁链应声断裂,溺魂塘的黑水开始倒流,露出塘底尘封百年的真相——三百六十五具少女的骸骨围成圆形,中间是具穿着凤冠霞帔的女尸,她的面容与周念一模一样。
当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时,青瓦村已变成废墟。周念站在老槐树下,手中握着青铜钥匙。钥匙上刻着古老的铭文:唯有至纯之血,方能解开百年诅咒。她割破手指,鲜血滴在钥匙上的瞬间,整座山坳开始震动,溺魂塘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片开满莲花的池塘。
多年后,每当有人路过青瓦村遗址,总能看见老槐树下站着个白衣女子,她的手中握着把青铜钥匙,眼神空洞地望向远方。而在月圆之夜,池塘里会传来女孩们的歌声,唱着那首古老的童谣:\"六月十九,溺魂塘开,周家女儿,有去无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