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已经有地方早早亮起了霓虹。
流光裹着灯红酒绿的靡靡之音淌在路上,香水、酒气和烟臭、霉味充斥着呼吸。
黄包车跑的飞快,今日大憨子和大江都饱餐一顿,只要将客人拉到饭店,明日乃至后日的嚼谷便又有着落了。
金财财想起来还没有跟家里说一声,便临时叫停,去电报局给金光祖发了个“平安抵沪露”,以安家人之心。
另外还买了信纸和邮票,准备把今日见到舅舅舅妈的情况写下来,好叫母亲安心。
回到饭店,金财财开始考虑以后的事情。
住店不是长久之计,还是要租个房子。
沪海的房子一直都不便宜,像是棚户区或普通居民住的地方固然便宜,但也不是长相好的女子能待的地方,而且环境也不行,不安全不说,大早起吊嗓子得叫人骂娘。
在戏曲方面,她固然能模仿地惟妙惟肖,但终究少了神韵,原因就是之前爱听的是昆曲,谁想到要换个赛道。
唱戏必须多多训练,必须给自己整个专业一点的练声房。
第二日,金财财早早起来,浅浅化了妆,带着秀芹婶出门看房子了。
不想,刚出门,大憨和大江都在门外守着呢。
“不知道小姐要不要车,我们来这边碰碰运气。”大憨挠着后脑憨笑。
“那就还是你们吧。”金财财也没多说什么。
黄包车车夫可不都是老实的,遇见有钱或者外地的客人,惹出的事端多了。这俩人面相不错,没什么坏品性,可以继续用。
现在沪海的房地产行业中介生意很不错,毕竟大量劳动力和人口涌入繁华大沪海,住房是首先需要解决的问题。
除了不予考虑的棚户区,那么就是寻常市民住宅、石库门、新里弄和新式公寓几个选择。
舅舅舅妈一家住的就是石库门,看着拥挤,实际条件已经很不错了,多的是八九户十几户人家住一幢房子的。
这样的房子不光住的拥挤,最重要的就是没有卫生间,家家早起都要刷马桶,已经成为本地一景,这种情形一直持续到世纪末。
有下水道和卫浴设备的房子当然要更贵一些,而且地段大多在各种租界里头。
金财财通过饭店约到了本地靠谱的中介,要看的房子就是新里弄和新式公寓。
眼下她那里还有十来根小黄鱼,说多不多,说少不少。租个客堂间是肯定没问题,大概二三十平,是一栋房子里比较好的房间,月租大概需要10到15个银元,但显然不适合她。
单独的住宅更贵。
看了几个房子,都不是很满意,不是价格偏贵,就是结构不合理,只能暂时中止,下午 再看。
找个合适的房子也不是容易的事情,付出的时间成本就很多。
东奔西跑了半日,金财财觉得有些饿了,法国梧桐交叠的马路旁,飘来出炉面包的香气,惹得大憨的肚子咕咕叫起来。
“走吧,吃饭去。”
这边的西餐厅很多,普通人仗着胆子也能去吃一次,开个洋荤。不过大多都是半中不洋的西餐,金财财不爱吃这个,找了个中餐厅进去。
“客人几位,要吃点什么?”门口迎宾的店员非常热情,将她邀请了进去。
“送两份饭给我的车夫,另外给我们送几道拿手菜。”
“好嘞,贵客里边请。”
这家馆子菜肴以咸鲜为主,米饭品质很好,口感最好的一道菜是坛子肉,荤香十足,特别下饭。
“这才是吃饭呢,南方人的胃口太小了,果然人也长得小巧,小姐你可别跟着学。”秀芹婶子可算是吃上合口的饭了。
她们住的饭店,说是饭店,饭量给的抠搜,她力气大,吃的也多,靠这点猫食儿实在是吃不饱。好在小姐大方,出门总爱买点吃的,还会往房里预备些点心,叫她饿了就吃。
那糕点东西,吃再多也不如饭食,哪怕给她黑面窝头呢,粗糙点没啥,主要是顶饿。
“那你多吃点,点了这几盘子,我也吃不完,都归你。”金财财笑说。
大憨子和大江也吃的很满足。
“这饭里头还有肉末呢,真香。”“要是一直能给这样的主家干活就好了。”
吃完饭,金财财没着急坐车,就在路边慢走消食。
不一会儿,一辆黑色的雪佛兰驶过,尔后嘎吱一下停在路边,从上面走下来一个丰韵的贵妇,“玉露?”
金财财微讶,“杜鹃姐姐?”
杜鹃是她在津城女中的同学,两人感情甚为亲密,后来杜鹃去了沪海,听说嫁了人,后来联系就少了。
杜鹃见到她十分惊讶,“你来沪海玩怎么不找我?”
金财财摇头,“刚来的。”
杜鹃知道肯定发生了什么事,就说,“走,上车,跟我回家好好说说。”
金财财便留下了银钱给秀芹婶,“你结一下车费,先回去吧,顺便跟中介致歉,下午我便不过来了。”
上了车杜鹃才拉着她的手问,“你找中介是要?”
“租房子呀,总不能一直住旅社,我打算在沪海住几年。”金财财说。
“我之前看了报纸上的转载,这事儿,是真的?”杜鹃摸着她的手,感觉好姐妹真是受了苦。
“真的,所以呢,我也不想住在那边,便来沪海看看。”
“诶呀!你早该来看看的,不说别人,就是我,也许久没有听你唱戏了。”想当初,阿露头角峥嵘,在梨园行出了名,不说是戏迷的喜爱,就连专业人士也是齐口称赞的。可她结了婚便不再抛头露面,十分叫人可惜。
“这便是我那妹妹,想必老爷也是听过她的大名的。”到了家里,正好男主人也在,杜鹃顺势介绍了一下。
“玉露姑娘大名,票友届谁人不晓?”姚长生笑道,“今日一见,十分荣幸。”
“姚老板才是名扬天下的豪杰英雄,今日一见,果然不凡。”金财财客气道。
姚长生本身有点利亚姆那意思,不过他是黄赌毒都沾,算是个枭雄。
杜鹃嫁给他也不是正房,但一家子都住在姚公馆,很是热闹。
两人在一起叙旧,诉说离后别情,杜鹃听得十分替她不值,忽然灵机一动,道,“既然如此,你不如跟我一起伺候老爷,咱们姐妹同心,肯定能够争得宠爱。”
老爷势力这般煊赫,外国人都要给面子,家财也不计其数,到时候一生都有了指靠。
金财财摇头,“已经糊里糊涂过一次,岂能一错再错?终身有依当然十分重要,但我若是跟一个男人在一起,必须是两情相悦,再无旁人的。”
她看向杜鹃,摸摸她的圆润的肩膀,“姐姐,我们是姐妹,不是仇人,我敬你爱你,绝对不想跟你反目成仇的。”
她语重心长地说,“男人和牙刷子一样,不能与人共享的。”
杜鹃听了,生气又想笑,最终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促狭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