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边二字一出来，穆原和御史大夫皆是一怔，不可置信朝成元帝望去。
明晏看了成元帝良久，平静问道：“您是认真的？真要我离京巡边？”
成元帝看着她黑亮的眼睛，到了嘴边的话忽然不知道怎么说了。
明晏站起身，“父皇和两位大臣有事要谈，儿臣不打扰了，告退。”
还未走到殿门口，成元帝的怒喝已经从身后传来，“站住！”
明晏定住脚步，却并未回头。
成元帝道：“你有何不满直说便是，朕不爱看你如今这副佯装温顺的样子！”
“温顺的样子您不喜欢，张狂的样子您也不喜欢，或许因为儿臣不是泥捏的，自然做不到让父皇哪里都满意。”
言毕，未曾停留，也不曾告退，出了殿。
殿中大气不敢出，众人面上皆是惊诧。
成元帝却忽然歇了闷气，心中反而觉得舒心了些，一直闷堵在胸口不安的气像是得到了出口，慢慢散开。
御史大夫率先回过神来，道：“陛下，公主殿下为大雍立下汗马功劳，此前巡察遇刺，恐伤未曾养好，若此时巡边，不太合适。”
成元帝本也是一时气急话说到此处，闻言顺着台阶下去，点了点头。
御史公又道：“苏大将军婚期在即，此刻不便出京巡关，以免说朝廷不体恤功臣。”
“之前靖安巡察曲阳时巡过虎峡关，不必巡了，朕会告知太子，两位爱卿回吧。”
两人行礼欲退。
成元帝留下穆原，“逸远去看看靖安，劝劝她，她如今反常，朕总是觉得心中不安。”
穆原顿了顿，御史大夫也看过去。
成元帝解释道：“你的话她还能听进去些，与她分析清楚利害，以免她冲动做出不好的事来。”
穆原应下，跟在徐嘉身后前往明晏暂住的宫殿。
路上，徐嘉也不断宽慰他，“小殿下如今脾性收敛许多，不会朝穆相发火。”
“多谢徐内侍。”
“您是局外人，旁观者清，小殿下恐怕心中在和陛下置气，陛下这才让您去劝，除了您，也没人能劝两句。”
“公主殿下不听别人的话吗？”
徐嘉叹气道：“公主殿下熟识的人不多，大多都是她的下属晚辈，劝不住。还有临王和徐妃，可这两位对公主一向有求必应，什么都随着她，也劝不住。她只听陛下的话，可是有些话陛下也不好说出口，所以只能委屈您去说。”
徐嘉有些不好意思，“公主多日不曾宣泄，若一会儿说话有得罪之处，还望穆相忍耐几分。”
“徐内侍言重了。”
明晏躺在廊下的躺椅上，身侧无一人，脸上盖着一卷书，微风吹起裙摆，有些寂寥。
徐嘉上前轻声请安，明晏只淡淡嗯了一声，拿下脸上盖着的书，看着站在徐嘉身侧行礼的穆原，“父皇又让你来劝我？”
“是。”
明晏将书盖了回去，“你想说什么我知道，穆相请回吧。”
穆原站着不动，没有半分想挪动步子的念头，看着她脸上盖着的书，有种想去拿下来的冲动。
徐嘉在一旁好心道：“小殿下，是陛下的吩咐，穆相不得不从。”
明晏讽刺道：“每次都让他来劝，父皇安的是什么心。”
“小殿下慎言。”
明晏道：“一方面让我离他远些，以免让他心爱的大臣有危险，一方面又时不时让他来劝，父皇做事真是随心所欲。”
徐嘉有些担忧看着她，苍白道：“小殿下，陛下，陛下也有苦衷。”
明晏拿下书，站起身朝穆原走去。
唇边带笑，“父皇拿穆相当饵钓我，我若是咬了钩正好收拾我，我若是不咬又要说我屡教不改一意孤行。”
穆原垂眸，“公主言重了。”
明晏越过他往殿中走，“穆相请回吧，就当本宫不服管教，不听劝告，如实回禀就是。”
穆原眉头紧皱，看着她的背影。
徐嘉在一旁劝道：“殿下既然不想听，穆相也不必为难，走吧。”
穆原道：“我再试试，总得完成陛下的吩咐。”
跟上明晏的脚步，去了殿中。
徐嘉怕出事，也跟了上去。
明晏坐在案前，看着又跟上来的两人，将宫人屏退。
“说吧，说完了就走，也算穆相完成父皇交代的任务了。”
穆原回头看着徐嘉，“徐内侍可否暂且回避？”
徐嘉踌躇片刻，看了看坐着的明晏一眼，见她还算情绪稳定，退了出去。
正要关门，明晏戏谑的声音响起，“不用关，徐内侍看着，免得父皇怀疑我欺负他的宠臣。”
穆原眉头紧皱看着她，朝前走了两步。
明晏挑眉一笑，“穆相有话请说。”
穆原回头看了看，这个位置能看到徐嘉的衣角，移动了位置，走到她的另一侧，确保看不见了，在桌子遮挡下去牵她的手，轻轻摩挲。
“陛下见你反常，担心你后面有什么大动作。”
明晏反握住他的手，塞了个纸条进他手中，穆原快速藏好。
压低声音问道：“什么时候回来？”
“快了。”
“又敷衍我。”
“没有，去忙吧。”
穆原担忧看过去。
明晏朝外看了一眼，快速拿起他的手在手背上轻吻了一下，“去吧。”
穆原盯着自己的手背，眷恋看了她片刻，松开手朝外走去。
行至殿门口，还是忍不住回望了一眼。
见她独自坐在殿中，屋外雨天昏暗的光线照不进屋子里，身上浅白色衣裙显得有些落寞。
心头一酸，又折返回去，在徐嘉疑惑的目光下关了殿门，“徐内侍稍待，我有话和公主单独谈谈。”
不等徐嘉回话，大门已关。
明晏看着他去而复返，眉头微皱，“你也太明目张胆了，父皇本就怀疑我觊觎你，你这样送上门来，岂不是让他也怀疑你？”
穆原大步走来，俯身紧紧拥抱她，“漫漫，我在，别难过。”
明晏忽然有些眼酸。
穆原抚摸着她的头，轻声安慰，“我永远信你陪你，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别难过。”
明晏闭上眼，将差点委屈到夺眶而出的眼泪憋了回去。
扯出笑来，“嗯，有你在外面帮我，我很安心。”
穆原抬起头，伸手贴上她的脸，眼里是化不开的心疼，“每日听陛下说这些话，你心里一定很难受吧。”
“比刚开始好多了，听多了慢慢也就习惯了。”
“外面的事我心中有数，不必忧心。邢岩已经抓到了，太子或许有所察觉，这才突然报复，如今我们以退为进，等他自乱阵脚。”
明晏一怔，“邢岩抓到了？”
“嗯，可他嘴太硬了，撬不开，不过没事，我大概已经推测出了当年的事。你不要再惹陛下生气，他如今还念着和你的父女情，若是再惹他，我怕他冲动之下做出什么伤害你的事。”
“好。”明晏仰头，勾住他的脖子，“还好有你。”
穆原抵着她的额头，不舍道：“陛下说你反常，我也这样认为，你可千万保重自己，别让我担心，好吗？”
“好，记得看我塞给你的信，绝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