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记象征“希望”的清澈高音,如同投入星河的露珠,在东京巨蛋浩瀚的穹顶下漾开最后的涟漪。
《hope》温暖而磅礴的尾音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山呼海啸般的、献给整个Sm家族的安可声浪。无数色彩各异的应援棒汇成一片永不熄灭的、流动的光之海洋,巨大的“安可”呼喊声浪如同永不疲倦的潮汐,反复冲刷着舞台的边缘。
然而,后台的齿轮,在最后一个音符落下的瞬间,便已冷酷地切换了运转模式。
厚重的隔音帘在眼前落下,将那片沸腾的光海和震耳欲聋的“安可”声浪粗暴地隔绝。门帘合拢的沉闷声响,如同一个巨大舞台的终场锤音,砸在每一个刚刚从《hope》温暖余韵中走出来的艺人身上。
刘明浩几乎是随着人潮的惯性被推入后台通道。身体像一个被过度使用、终于停止运转的引擎,所有的疲惫、酸痛、灼烧感,如同决堤的洪水,轰然淹没了他。喉咙深处如同被滚烫的砂砾反复摩擦,每一次细微的吞咽都带来撕裂般的痛楚。双腿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水,每一步都牵扯着腰背深处发出无声的呻吟。汗水早已流干,皮肤上只留下一层黏腻的盐霜,在后台骤然降低的冷气中激起一阵阵寒意。
眼前的后台,已是一片人去楼空的战场狼藉。
几小时前的精密高效、高速运转的“机械心脏”此刻只剩下疲惫的喘息。炫目的灯光阵列大部分已经熄灭,只剩下几盏惨白的通道照明灯,在空旷的水泥地上投下长长的、扭曲的影子,以及一种……人去楼空后特有的、带着尘埃感的寂静。
巨大的屏幕墙依旧亮着,实时播放着主舞台上最后的谢幕画面——艺人们手拉着手,对着依旧在沸腾呐喊的观众席深深鞠躬,脸上带着混合着疲惫和感激的笑容。但那画面,对于已经退场的人来说,遥远得如同隔着一层毛玻璃。
工作人员的数量锐减,仅剩的几个穿着黑色StAFF服装的身影,如同战后清理战场的工兵,沉默而迅速地穿梭在狼藉之中。
他们拖拽着沉重的线缆盘,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推着空荡荡的、曾经挂满华丽演出服的移动衣架,金属轮子在水泥地上滚动,发出单调而空洞的回响。对讲机里偶尔传出几声短促、疲惫的指令,声音沙哑,带着工作接近尾声的解脱感。
“A区道具回收完毕。”
“c通道清场,可以断电了。”
“艺人车辆调度,最后一批,十分钟后东出口。”
一种巨大的、无法抗拒的虚脱感攫住了刘明浩。他靠着冰冷的水泥墙壁,微微喘着气,试图让狂跳的心脏和灼痛的喉咙平复下来。视线有些模糊,汗水干涸后的盐分刺痛着眼角。他想抬手揉一揉,却发现连抬起手臂这个动作都显得异常艰难。
“明浩哥?”约翰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同样浓重的疲惫和沙哑。他不知何时走到了刘明浩身边,背着他标志性的鼓棒包,额前的金发被汗水浸成一绺一绺,贴在苍白的皮肤上,眼下的乌青在昏暗光线下格外明显。他递给刘明浩一瓶没开封的矿泉水,瓶壁上凝结着冰凉的水珠。
刘明浩没说话,只是接过来,拧开,仰头灌了几口。冰凉的液体滑过灼烧的喉咙,带来短暂的、近乎麻痹的舒爽,却丝毫缓解不了深处的疼痛。水流进胃里,反而激起一阵空虚的痉挛。
“嗓子废了?”约翰的声音含混不清,他自己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
刘明浩只是幅度极小地点了下头,将水瓶塞回给约翰。两人之间不需要多余的言语,同样的疲惫如同沉重的铠甲,压得他们只想尽快卸下。
他们随着稀稀拉拉的人流,朝着艺人专用出口的方向挪动。通道里,其他团队的艺人也正陆续离开。没有了舞台妆的加持,没有了聚光灯的聚焦,一张张年轻或不再年轻的脸庞上,只剩下最本真的、被彻底透支后的倦容。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奇异的混合氛围——劫后余生的解脱感,巨大消耗后的虚脱感,以及一种……繁华落尽、盛宴散场后的寂寥。
快走到出口时,刘明浩的目光无意中扫过旁边一个敞着门的待机室。那是Aespa的房间。门内灯火通明,与外面通道的昏暗形成鲜明对比。
刘知珉正背对着门口站着。她已经换下了华丽的打歌服,穿着一件宽大的白色帽衫和运动裤,长发随意地挽起,露出纤细而疲惫的脖颈。化妆师正弯着腰,用卸妆棉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她脸上的舞台妆。
刘明浩的脚步没有停顿,只是那匆匆一瞥。推开厚重的隔音防火门,一股混合着汽车尾气、夏夜潮湿空气和淡淡青草味的夜风,猛地灌了进来。门外的世界,是巨蛋场馆背后巨大的、被临时划为艺人车辆停泊区的停车场。
十几辆黑色的、车窗贴着深色膜的豪华保姆车,如同沉默的钢铁巨兽,整齐地排列着,车灯在夜色中划出一道道雪亮的光柱。
助理和经纪人像高效的工蚁,在车辆间快速穿梭,核对名单,拉开车门,将一个个裹着外套、戴着帽子口罩、疲惫不堪的艺人迅速塞进车厢。
“明浩哥,这边!”程宇几个助理眼尖地发现了他们,立刻挥舞着手臂,声音在嘈杂中拔高。
刘明浩和约翰朝着自家那辆熟悉的黑色保姆车走去。车旁,金泰宇已经靠在车门上,闭着眼,头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脸上是卸妆后掩不住的苍白。道森和亚伦正低声和朴正熙说着什么,道森眉头紧锁,亚伦则不停地揉着太阳穴。
刘明浩几乎是把自己“摔”进了宽大柔软的座椅里。身体陷入包裹感极强的皮垫,每一个酸痛的关节、每一块紧绷的肌肉都在发出满足的呻吟。沉重的眼皮不受控制地往下耷拉。他侧过头,看向车窗外。
车子平稳地启动,驶离了这片被强光笼罩的、如同战后营地的停车场。窗外的景色开始流动,东京夜晚迷离的霓虹灯光如同流淌的星河,在车窗上拉出模糊的光带。
刘明浩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却没有睡意,身体的疲惫如同深水,将他浸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