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话,刘据已经预见了后续走向,先不论成功与否,假如他真的见到了父皇,解除了危机,那之后呢,就单单假传诏令一事就足以让父皇对他产生怀疑。
李令月长吁短叹道:“我们那时候要有现在的通讯技术,哪还有这么多事。”
一旁的上官婉儿默默点头,提醒道:“这个也要学。”
朱标也赞同道:“只要信息传播速度变快,发展也会随之加快的。”
刘据没发表,只是微微一笑,然后面向李承乾,颔首示意他继续。
李承乾立即接收,喝了一口水,接着讲述下文,“七月壬午,你派遣宾客扮成使者矫诏抓捕江充,韩说怀疑有诈不肯受诏,于是派遣的那位宾客仿窃符救赵的朱亥,将韩说格杀。而协助江充办理此案的御史章赣逃出,去往甘泉行宫见武帝。”
“你自知犯下矫诏之罪已无回头之路,因此便决定起兵。然而你能指挥到的车马有限,所以派舍人持节连夜入长秋门将自己的计划报告你母后。”
“你母后支持,随后发动了中宫的中厩车马,取武库兵器,调长乐宫卫队,告令百官江充谋反,太子亲自监斩江充,你还骂道:‘赵虏!乱乃国王父子不足邪!乃复乱吾父子也!’又在上林苑中烧死一众胡人巫师。”
“苏文逃出长安,来到甘泉宫,向武帝报告说太子很不像话。武帝说道:‘太子肯定是害怕了,又愤恨江充等人,所以发生这样的变故。’因而派使臣召太子前来。使者却因胆怯未敢入城,对武帝谎称太子造反要杀自己。武帝大怒,由是深信太子已反。”
李承乾说完都替刘据憋屈死了,但凡那个使者不那么胆怯,刘据都不能是自经而亡的下场。
当生气到一定程度反而是会笑的,刘据目前就是这个状态。
对面的李令月见到便小声和上官婉儿说话:“他该不会气疯了吧?”
上官婉儿观察了两秒,认真回复:“应当不会。”
而朱标和李承乾在全神贯注地盯着刘据,生怕他突然暴起。
“承乾,你不用管我,继续说就好了,我情绪还是比较冷静的。”刘据面带微笑。
李承乾:……那请问前面是谁在暴打靠枕?
虽然这样想,但李承乾知道他肯定不会伤人的,之前躲开也是下意识反应。
“在此之前,左丞相刘屈氂因与李广利是亲家,个人与太子争斗。你便遂以门下宾客为将,率领卫队攻入丞相府,想杀了刘屈氂
。”
“刘屈氂逃跑,还丢了官印及绶带。丞相长史乘车赶到甘泉宫,将此事上报于武帝。武帝问丞相刘屈氂在做什么,使者回答说丞相在封锁消息,没敢发兵。”
“武帝愤怒刘屈氂的作为,并谴责刘屈氂没有周公的遗风。随后赐予刘屈氂加盖了玺印的诏书:‘捕杀叛逆者,朕自会赏罚分明。用牛车作为掩护,不要和叛逆者短兵相接,杀伤过多兵卒!紧守城门,决不能让叛军冲出长安城!’”
说到这里,李承乾深感无力,此前他读这段史书时,只觉得唏嘘,可如今刘据就坐在旁边,他没办法只当个故事来看。
李承乾叹了一口气,又道:“如扶苏当年面对赵高手中伪书的情势一般,你在面对刘屈氂手中这道不知真假却要置自己于死地的皇帝玺书,向文武百官发出号令:‘皇上因病困居甘泉宫,我怀疑可能发生了变故,奸臣们想乘机叛乱。’”
“这时候武帝已从甘泉宫返回,并来到长安城西建章宫,率先掌控兵权,颁布诏书征调三辅附近各县的军队,部署中二千石以下官员,归刘屈氂兼职统辖。”
“而你的手中并无正规军队,三辅军队又调遣不得,你只能派使者假传圣旨,将关在长安中都官的囚徒赦免放出,命少傅石德及门客张光等分别统辖;又派长安囚徒如侯持符节征发长水和宣曲两地的胡人骑兵,一律全副武装前来会合。”
“但没想到,武帝也想到了由长水校尉统领的长水宣曲胡兵,便派遣侍郎莽通到长安,莽通便将如侯逮捕,并告诉胡人:“如侯带来的符节是假的,不能听他调遣!”之后斩杀如侯,亲自引长水宣曲胡骑入长安。武帝又征发船兵,一并交由大鸿胪商丘成。最后,你调兵以失败告终。”
“呵呵,这时候倒是心有灵犀了。”李令月精准吐槽。
听到这话,刘据都没心情生气了。
“而后,你来到北军军营南门之外,站在车上,将护北军使者任安召出,颁与符节,命令任安发兵。但任安拜受符节后,却返回营中,闭门不出。你调兵再次失败。”
刘据真不知道该说自己什么,只觉得满满的绝望。
他这个太子到底做的是有多差啊,手里一点兵都没有,三十年啊,他是在过家家吗?
“之后,你带着卫队囚徒离去,将长安四市之人约数万人临时武装起来。到长乐宫西门外,正遇到刘屈氂率领的军队,双方会战五天,死亡数万人,鲜血像水一样流入街边的水沟。民间都说“太子谋反”,所以人们不依附你,而丞相那边的兵力却在不断增多。”
刘据忍不住在心里苦笑,真是一步错,步步错。
“七月庚寅日,你兵败南逃到长安城覆盎门。司直田仁正率兵把守城门,因觉得你与武帝是父子关系,不愿逼迫太急,所以使你得以逃出城外。”
“唉,难得有一个脑子清醒的,可惜被腰斩了。”李令月真觉得晚年的武帝脑子里全是浆糊。
刘据:……
李承乾附和:“没错。等你出逃后,武帝责问御史大夫暴胜之擅自阻止丞相斩杀释放太子出城的田仁,暴胜之因惶恐而自杀。任安因怀二心,与田仁同处以腰斩之刑。”
“莽通捕获反将如侯,以及长安男子景通抓获太子少傅石德,功劳最大,分别被封为重合侯与德侯,商丘成力战张光封为秺侯。你的那些曾经出入宫门的门客一律处死;凡是跟随你发兵的,一律按谋反罪灭族;官吏和士兵有趁乱抢劫的,全部流放到敦煌郡。因你逃亡在外,所以开始在长安各城门设置屯守军队。”
“一连串的诛罚使得群臣忧心惧怕,不知如何是好。壶关三老令孤茂上《讼太子冤书》于武帝。这个内容我有点忘了,反正奏章递上去,武帝见到后受到感动而醒悟,但还没有公开颁布赦免。”
“而你后面向东逃到隶属京兆尹的湖县,隐藏在泉鸠里的一户人家。此人家家境贫寒,经常织卖草鞋来奉养你。”
刘据想都不用想,自己肯定是连累了这家人,不免感到悲伤。
“后来你听说有一位富有的旧相识住在湖县,便派人去寻找他,却导致消息泄露。”
“八月辛亥日,地方官围捕你。而你不愿被陷他至此的佞臣捉拿受辱,自经而死。”
“前来搜捕的兵卒中,有一山阳男子名叫张富昌,他用脚踹开房门,新安县令史李寿跑上前去,将你抱住解下。主人家与搜捕你的人格斗而死,还有二位跟随你出逃的皇孙也一同遇害。”
“你败了后,其妾史良娣、儿子刘进、子妇王翁须、女儿(皇女孙)皆在长安遇害,你母后也自杀了。”
最后这句话,李承乾说的不知道有多艰难。
此时此刻,刘据弯着腰捂着心口,面露异色,呼吸变的极具不稳定。
就坐在刘据两旁的李承乾和朱标见此连忙靠近查看。
眼尖的上官婉儿一眼就看出了问题,大惊道:“不好,他这是要呼吸性碱中毒了,你们按住他,先不要让他呼吸了,但不能按太久。”
上官婉儿边说边跑向厨房,从厨房里快速拿出一个纸袋又转身跑回去。
收到指令的两人强硬的把刘据拉起来靠在沙发上,一人钳住他的身体,一人捂住他的嘴巴和鼻子,不让他呼吸。
李令月呆愣在一旁,都快被他们这副样子吓死了。
呼吸被强制阻断,刘据很快就没了力气挣扎,他望着天花板,眼角落下一行泪。
两人见他这样心里很不是滋味,这事要是发生在他们身上,保不齐还没这好呢。
纸袋的为了重复呼吸,增加吸入气co?浓度,减少co?丢失。(二氧化碳)
然后再配合安抚情绪工作。
朱标和李承乾扶住刘据的身体,上官婉儿半蹲在他的面前,将他的脸对着自己,直到他的视线对焦,语气缓慢道:“刘据,你看着我,跟着我呼吸。”
几个回合下来,成功安抚好了刘据。
“好了,没事了。”放心了的上官婉儿回到了自己的位置坐着。
这话一出,其他三人也都松了一口气,毕竟刚才真是给自己吓坏了。
这会儿李令月才有空问上官婉儿怎么知道这个的。
上官婉儿委婉一笑,解释道:“昨天下午不是去了医院嘛,意外看到的,幸好记忆力好。”但凡换一个,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了。
“婉儿,刚才真是谢谢你了。”刘据的脸色还是有点苍白。
上官婉儿谦逊回应:“都是碰巧,不用客气。”
刘据神情虚弱的笑了笑,不再说话。
朱标重新往刘据的杯子里倒了一点水,然后递到他的手边,说:“先喝点水吧。”
刘据接过道谢,“谢谢。”
喝完水,李承乾又拿纸巾帮他擦嘴。
刘据被这些沉重的关心弄得实在不好意思,“好啦,我又不是瓷器,哪有这么脆弱?”
霎时间,四人的眼中都透露着狐疑和审视。
看着他们同一的目光,刘据默了,承认道:“好吧,情绪确实有点不稳定。”
这时,李令月站起身,双手叉腰,掷地有声的说:“我跟你说据儿,我们来到这里就是改变未来的,虽然我还不知道我的未来。但你和扶苏已经提前知道了未来,等回去后,你可就拥有上帝视角了,到时候你看谁不爽直接咔咔完事就好了。”
“哈哈哈,我还没那么残暴。”刘据笑的无奈扶额。
紧接着,刘据语气平静道:“我想知道后来如何了。”
李令月“啊”了一声,嘟囔道:“你还要听啊。”
刘据弯了弯嘴角,神情柔和,张口安慰其他人:“我知道你们担心我,可我就想知道后续。”面带请求。
李令月无奈叹气,“好吧,接下来的就让本公主告诉你吧。”
这次是李承乾真真切切听到李令月称呼自己为公主,这也让他心中一颤。
妹妹是公主,那妹妹的阿耶岂不是皇帝,而妹妹又亲口说她的阿耶是自己的弟弟李治。
所以,他也没当上皇帝吗?
想到扶苏和刘据,这个推测好像更准确了呢。
一个自刎,一个自经,他呢?也是自杀吗?
李令月全然没注意到自己刚才的话带给李承乾多大的深度思考。
但上官婉儿和朱标却注意到了,不免要为李承乾担忧起来。
李令月一边吃着零食,一边对着刘据侃侃而谈:“第二年,武帝对巫蛊之冤有所察觉,知道了你起兵乃惶恐而无他意,并非苏文、李广利等人所说的谋反。”
“看守高帝庙的小郎官田千秋正好在此时上书为你鸣冤,于是武帝霍然醒悟,召见田千秋,之后拜田千秋为大鸿胪。”
“再之后,武帝开始对参与巫蛊案、陷害你的臣子进行严惩。江充已死,武帝愤而恢复了自文帝起已废除近百年的夷族之刑,夷江充三族。又仿你烧死胡巫,将苏文烧死在横桥之上。功劳最大的莽通被处死;曾在泉鸠里对你兵刃相加的人,最初被任命为北地太守,后来也被族灭。因与你战而获封侯的商丘成、张富昌和李寿分别自杀、被贼人杀及被武帝诛杀。诬陷你的李广利与刘屈氂皆被灭族。”
这一长段话里,刘据听到了太多“死”字,于是他总结了一下,帮自己的死了,没帮自己的也死了,害自己的更是被夷族,刘据不禁在心里冷笑,真是好一场屠戮盛宴。
“武帝晚年丧子,怜惜你无辜遭害,修建思子宫以寄哀思,又在湖县修建了一座归来望思之台,望而思之,期魂来归,天下闻而悲之。”
“这里简单插一嘴,迟来的深情比草都贱。”
此话一出,瞬间获得其他人的认可,李承乾更是赞言:“妹妹,你好毒的嘴。”
李令月欣然收下,微笑着表示低调,都是在这里学到的。
“哦,对了,你有一个孙子活了下来,名叫刘病已,生长在民间,后来大将军霍光拥护他为帝,改名刘询,继位后,委政于霍光,你的谥号也是刘询颁布的诏书,曰‘戾’,所以你也叫戾太子。”
“你的故事呢,到这里就完了。”
在听到自己还有后人存活时,刘据切实感受到了什么叫意外之喜,更没想到这个孙子还登上了帝位,而且这人还是生长于民间,简直难以置信。
欢喜之余,刘据想问问他这个孙子当皇帝当的怎么样,毕竟委政于霍光,听着像是傀儡皇帝。
“那我想问一下,这个刘询是明君吗?”如若不是,刘据情愿他回到民间生活。
李令月面露难色,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朱标接话:“论其功则为中兴之君,论其罪则为基祸之主。”
“反正你这孙子晚年也跟脑子有病一样。”李令月其实是想说刘家皇帝晚年统一犯病。
刘据沉默不语,深深叹了一口气,然后起身,声音轻飘飘道:“我回房休息了。”
四人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有种魂没了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