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沈鹤归,秦淮年的神情始终没有动容,他缓缓摇了摇头,声线清冽:
“错了便是错了。”
臂弯拢着长刃,鞭梢不轻不重落在马背,骏马一声嘶鸣,蹄声踏碎薄暮,速度又急了几分。
“当初,陆易云犯错,我何曾偏袒过半分?
“从前我按父亲的意思,因陆尘是天品金丹而与陆易云交好,我照做了;后来陆家生变,陆尘陨灭,父亲怕被牵连,让我与自小相伴的他彻底割裂,我也照做了。
我打过他、折辱过他,甚至领着旁人孤立他,逼疯他。”
少年的蜕变总在刹那之间。
他会在某个暮色漫过眉梢的时刻,忽然惊觉当年的自己有多荒唐,有多愚蠢。
“可我到现在才懂,错的从来不是陆易云。我明知他的为人,明知他不会勾结灵城,明知事端与他无关,却还是傻傻的听从父亲的话……”
喉间泛起涩意,他望着沈鹤归,眼尾微垂:
“其实很早以前,我就想对他说‘对不起’了,而不是一次次给自己洗脑,非要他给你道歉。”
“当年……他或许根本没推你吧?”
未等对方开口,他已自嘲地摇头,发梢被风掀起又落下:
“罢了,都不重要了,他废了你的灵脉,也在我身上捅了两刀。”
秦淮年彻底将头埋下。
“我也因为自己的失控,杀了人。”
他太想得到父亲的认可了,太想在父亲眼里成为值得骄傲的存在。
可惜……那些讨好与盲从,最终都成了扎向他的刺。
沉默漫过车辕,沈鹤归低低应了声。
他刚撕下屏蔽符,车门忽然从内推开,林厌思探出头来,神情复杂得古怪。
沈鹤归一怔:“你又怎么了?”
对方轻咳了一下:
“额,我看好像快到码头了,要不乔装一下?比如,换身行头?”
毕竟,他们身上圣灵学院的院服,在这陌生的地界,太像明晃晃的靶子了。
因走得仓促,周老师也催得急,众人稀里糊涂上了马,连件替换的衣物都没带。
马车停在一座灰扑扑的城镇不远处。
秦淮年盯着手中的地图蹙眉:
“我没在地图上看见这有座城啊?”
众人对视一眼,一个想法油然而生。
这是他们的必经之路。
换言之,所有想去北域的人,都必须从这里经过。
难道……要被打劫了?
商量间,徐娇娇气鼓鼓地被迫下马车,走了两步又回头跺脚,眼尾泛红:
“凭什么是我去啊!”
沈鹤归连忙温声安抚:“没事的娇娇,只是打探一下敌情而已,要是遇到危险打响信号弹就行。”
他顿了顿,望向含泪的少女身侧,林然正安静立着,衣摆被风吹得轻晃。
“再说了,有小林同学陪着你呢。”
谁知徐娇娇听了更气,“哼”了声猛地转身,踩着碎石子气冲冲踏进那扇略显简陋的城门。
林然默默跟上。
两人尚未及细观周遭环境,便被一位老人拦了去路。
他佝偻着背,一双精明的眼睛从满脸皱褶里探出,不住打量着徐娇娇二人。
“两位小美女,可是需要添置些什么?我家里头啊,可样样齐全着呢。”
老人嗓音带了几分热络,嘴角笑意堆得满脸。
徐娇娇闻言眼睛一亮,压根没留意老人眼底一闪而过的算计,欢欢喜喜跟着进了屋子。
这店铺说大不大,说小却也神奇,衣袍、丹药、符箓、武器琳琅满目,竟似把灵师所需的物什全攒在了一处。
她随手挑了几件衣袍,扬声问道:
“老板,这几件多少灵石?”
老人眼珠骨碌一转,慢悠悠开口:“一千灵石。”
徐娇娇一听,觉得有些贵了。
手里这几件衣袍,她一摸就知道用的不是什么上等料子,但谁让秦淮年给的预算充足,砍价也不是她的作风。
她没多犹豫,随手将钱袋往桌上一丢,转身便要离去。
“慢着!”老人陡然喝止,指尖捏着钱袋里的灵石掂了掂,笑里多了几分狡黠,“我说的是……一件一千。”
顿时,徐娇娇便是再傻,也知道自己被宰了,当即柳眉一竖,将衣袍往林然身上一丢,叉着腰就开始输出:
“我去你***!还一件一千!你怎么不去抢呢?!我告诉你,今天你要么就拿好那一千!要么你一分都别想要!”
老人笑而不语。
徐娇娇也不甘示弱:“你个牢补四的!你知道我是谁吗?!我的身份说出来!怕是吓死你啊!!”
这话一出,老人脸色倒是微微一变。
是啊,两个小丫头片子,一个身上散发着毫不掩饰的筑基一阶,另一人身上毫无灵力的趋势。
要说有没有后台,他还真有些拿不准。
老人搓了搓手,面上笑意又软和下来,赔着小心问道:
“不知您是……?”
徐娇娇下巴高高扬起,鼻尖几乎要翘向天际,语气里满是傲然:
“你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了!我可是你爹——灵城灵山宗林然是也!”
老人:“……哦,所以那是谁?”
徐娇娇瞪圆了眼,大惊失色:“什么?!你连林然都不认识?!你们这儿的网速这么慢吗?!”
老人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闹了半天,合着是拿个没听过的名号唬我?”
他手一挥,徐娇娇刚转身想跑,便结结实实撞进一个大汉怀里。
只见,门口一瞬间就涌进十几个大汉,将唯一的出口堵得密不透风。
老人黑着脸,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给我动手!扒光她们——”
话没说完,却突然瞥见那个始终没出声的少女正盯着自己,指尖缓缓按上一旁那块墨色巨石。
那是他们前些日子从矿脉深处挖到的金刚石,是迄今为止,他们挖到的最大的一块,足有半间屋子大小,坚硬无比。
价值千金啊!
下一秒,林然随意落下指尖,甚至没听见半点“咔咔”的脆响,那块巨石竟连带着身后的半面墙,瞬间化作簌簌粉末。
老人张着嘴,到嘴边的喝骂硬生生噎了回去。
门口的大汉们也僵在原地,喉结滚动的声音清晰可闻。
少女抬眼看向门口,目光扫过之处,大汉们浑身一哆嗦,忙不迭退到两边,连撞带爬地空出一条路来。
徐娇娇也愣住了,盯着满地狼藉好半晌,刚准备拔腿跑,就听见身旁林然的声音淡淡飘来:
“去把灵石拿回来。”
徐娇娇眨了眨眼,突然反应过来,忙不迭小跑着去扒拉老人手里的钱袋。
见老人死死攥着不松手,她铆足了劲甩了他几个大耳刮子,连胡子都扯掉几根,叉着腰骂道:
“我可去你的!早说了要么拿一千,要么一毛没有!你当本姑娘的话是耳旁风?!”
她狠狠啐了一口,拎着钱袋刚要走,又听见林然补了一句:
“符箓、丹药也拿走。”
老人:“……”过分了吧?
徐娇娇:“这……”
在老人哀求的目光下,她眼睛猛地一亮。
“这也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