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水灌进破损的潜水服袖口时,蒯迪元才惊觉避水金晶罩不知何时已悄然重启。幽蓝的能量屏障在海沟入口处泛起涟漪,将扑面而来的泥沙浊流隔绝在外,却挡不住他胸腔里翻涌的血腥气——方才龙宫崩塌时,一块坠落的琉璃瓦擦过他的左额,此刻鲜血混着海水顺着睫毛滴落,在能量罩上晕开细碎的红雾。
“往马里亚纳海沟深处躲!”海龙卫队长的声音从破损的耳麦里断断续续传来,“玄夜的噬灵黑雾还在追踪龟甲共鸣……”话音未落便被刺耳的电流声取代。蒯迪元回头望去,身后的海水正泛起诡异的墨色漩涡,无数细小的黑影在漩涡中翻涌,像被打散的乌鸦群,正循着他掌心残留的龙息气味追来。
海沟两侧的岩壁布满了千年沉积的锰结核,在生物荧光的映照下泛着青紫色光斑。蒯迪元贴着岩壁游动,推进器的轰鸣声在狭长的海沟里激起回音。他忽然想起母亲生前总说他“天生会玩水”,那时他趴在浴缸里能憋气三分钟,母亲就会笑着摸他的头,说他父亲在海底一定很骄傲——原来那些玩笑般的夸奖,藏着如此沉重的真相。
“嗤——”能量罩突然发出警报。蒯迪元猛地转身,只见一道银蓝色的身影正从上方裂隙中坠落,尾鳍扫过岩壁时带起成片的发光浮游生物。那是个身着鲛绡长裙的少女,海藻般的银发间缠着破碎的珊瑚枝,左前臂的鳞片铠甲裂开几道口子,正渗出淡蓝色的血液——在深海幽光里,像碎了一地的星辰。
“接住!”少女的声音带着海水的清冽,尾鳍用力一拍便借势扑进他的能量罩。蒯迪元下意识伸手托住她的腰,指尖触到鲛绡下细腻的鳞片——那触感像温润的珍珠母贝,却在接触的瞬间让他掌心的胎记微微发烫。
“西海公主敖清。”少女甩了甩银发,珊瑚枝上的夜明珠簌簌掉落,“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整个深海都知道敖擎有个流落在外的儿子。”她低头看着他掌心的淡金纹路,尾鳍尖的荧光突然明灭不定,“看来玄夜没说错,你真的觉醒了龙族血脉。”
追兵的动静越来越近。蒯迪元看见海沟上方的海水变成了浓稠的黑色,无数噬灵黑雾凝成的触须正顺着岩壁缝隙钻进来。敖清突然拽紧他的手腕,朝海沟深处游去:“跟我来!这里有当年大禹治水时留下的暗礁迷宫,能屏蔽灵脉波动。”
迷宫通道狭窄得只能容一人通过,两侧的礁石上刻满了古老的符文。蒯迪元注意到敖清每经过一块礁石,都会用指尖快速划过符文——那些沉睡千年的刻痕便会亮起微光,像被唤醒的守灵人。“龟甲碎片里藏着密令。”她忽然开口,尾鳍在身后划出优美的弧线,“每任龙王继位前,都要在龙渊祭坛读取龟甲上的《深海治世典》,那是当年四海龙王共同立下的契约。”
“密令……和玄夜有关?”蒯迪元想起龙宫崩塌时,龙王临终前欲言又止的神情。敖清停在一处珊瑚丛前,指尖拂开遮挡的海葵,露出藏在深处的青铜匣子:“三个月后就是龙王换届大典,按祖制,新龙王必须持有完整的龟甲碎片才能继位。可玄夜当年被敖擎镇压时,在龟甲里种下了噬灵咒,如今灵脉紊乱,咒印正在苏醒——他想借换届大典,用新龙王的鲜血破除封印。”
匣子打开的瞬间,一股陈旧的海腥味扑面而来。蒯迪元看见匣底躺着半片龟甲,纹路与他怀中的主碎片严丝合缝,却在边缘处布满了焦黑的咒印。敖清的指尖在咒印上停留:“这是我从玄夜的旧部手里抢来的,他现在急需主碎片来激活咒印,所以才会追杀你……”
话音突然被震动打断。最前方的礁石发出 cracking 声,一块磨盘大的岩石朝他们砸来。蒯迪元本能地将敖清护在身下,能量罩在撞击中泛起剧烈涟漪。碎石落定后,他才发现敖清的银发上沾了血迹——不是他的,而是少女左前臂的伤口在刚才的躲避中裂开了,淡蓝色的血液正顺着鳞片缝隙往下滴。
“别管我。”敖清咬牙扯下腰间的鲛绡丝带,“你怀里的主碎片能压制咒印,只要你活着,玄夜就永远无法凑齐完整的龟甲……”她忽然顿住,盯着他锁骨处的胎记,眼神里闪过惊讶,“等等,你母亲是不是给过你一枚珍珠吊坠?月牙形,中间嵌着碎钻?”
这个细节像冰锥刺进心脏。蒯迪元想起母亲下葬时,他从她手中取下的那枚吊坠——后来在十八岁生日那天,他把吊坠送给了最好的朋友,却在一周后得知朋友出海时遭遇风暴,连尸体都没找到。“你怎么知道?”他的声音发颤,喉间像塞了团浸满海水的棉絮。
敖清的尾鳍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动作带着安抚:“那是东海龙宫的信物,当年敖擎用自己的龙鳞磨成碎钻嵌在里面……”她忽然抬头,海沟上方传来黑雾触须的嘶鸣声,“来不及解释了!你带着这半片龟甲去南海,找我姑姑敖锦,她是现任南海龙王,知道如何修复咒印——”
“那你呢?”蒯迪元看着她越来越虚弱的神色,发现她的鳞片正在失去光泽,像被抽走生命力的贝壳,“你的伤……”
“别婆婆妈妈。”敖清突然笑了,指尖在他掌心快速画了个符文,“这个定位咒能让姑姑找到你。记住,千万别在灵脉紊乱时使用避水金晶罩,那会暴露你的位置……”话未说完,一道黑雾触须突然穿透礁石缝隙,卷住了她的银发。
“走!”敖清拼尽全力将他推开,尾鳍狠狠拍向礁石——无数碎石崩塌而下,在海沟里形成一道临时屏障。蒯迪元看见她被黑雾拖向后方,银发上的珊瑚枝掉落时,有颗夜明珠滚到他脚边,发出微弱的光芒,像她最后望向他的眼神,带着期许,也带着诀别。
他攥紧掌心的半片龟甲,转身朝海沟深处游去。推进器的轰鸣声与心跳声重叠,避水金晶罩的能量在岩壁摩擦中溅起蓝色火花。身后,敖清的歌声隐约传来,那是西海特有的安魂曲,在深海中化作细碎的光粒,拂过他的手背、他的锁骨、他怀中的主碎片——像母亲的手,又像从未谋面的父亲,在遥远的海底,给他最后的庇护。
不知游了多久,当蒯迪元终于看见海沟尽头的光亮时,能量罩突然发出低电量警报。他瘫靠在一块巨型海绵上,望着掌心两枚碎片的纹路在幽光中交相辉映——原来母亲留给他的不止是吊坠,还有这枚藏在快递包裹里的秘密;原来父亲当年不是抛弃他们,而是用生命守护着深海的秩序。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他摸出手机,屏幕上跳出一条陌生短信:“马里亚纳海沟37°18′N,112°16′E,废旧潜艇残骸,速来。发件人:敖锦。”
海水从破损的潜水服袖口渗进来,带着刺骨的凉意。但蒯迪元却不觉得冷,他望着远处游过的发光鱼群,想起敖清说的“龙王换届大典”,想起海龙卫队长最后那句“有些东西会自己找主人”。
他握紧龟甲碎片,任由能量罩渐渐消散。海水重新包裹住他的身体,却不再像从前那样让他感到孤独——因为他知道,在这片看似无垠的深海里,还有人在等他,还有秘密在等他揭开,还有属于敖擎之子的责任,在等他接过。
而前方的废旧潜艇残骸里,南海龙王敖锦究竟会告诉他什么?母亲的珍珠吊坠、父亲的龙鳞碎钻、还有那枚不知去向的月牙形信物,又将如何串联起这场横跨二十年的深海阴谋?
蒯迪元深吸一口气,朝着光亮处游动。他的尾鳍在水中划出细碎的光斑——那不是推进器的光芒,而是某种潜藏在血脉里的力量,正在被深海的黑暗与光明共同唤醒。
这一次,他不再是逃亡者。
而是深海秩序的破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