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讲台后的硬木椅子上醒来的
阳光透过教室高大的窗户斜照进来，打在我面前那张写着“罗佳睿”字样的讲义册上
黑板上残留着未擦净的公式和片段文字——“第二认知域”、“模拟层投射”之类的字眼，在光影交错中显得特别晦涩
我皱了皱眉
身体有些僵硬，像是在这里坐了太久，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整个教室空无一人，安静得像是时间暂停
我下意识去摸口袋里的手机，却只摸到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课程安排表
【罗佳睿 ，模拟心理与超感知认知 教师，教学时间：每周一至周四 上午8:00-11:00】
我盯着那行字，脑中冒出一个荒唐的念头：我什么时候成为了大学老师？
就在这时，我的余光扫到桌角的一抹金属色——
一个精致的西方龙手办静静地摆在讲桌上，翼展优雅，鳞片锋锐
它的龙瞳用某种彩绘材料描绘得异常逼真，仿佛正注视着我
我伸手触碰它
就在指尖接触到那金属般冰凉的鳞片时，一阵轻微的电流传来
我猛地收回手，心跳加快，手背却像被灼伤了一样发热，皮肤下隐隐浮现出一道奇异的纹路，像是逆向生长的鳞片轮廓
“……什么鬼？”
我喃喃自语，低头想要再看清那片灼热的皮肤时，它却已经恢复如常——仿佛刚才的感觉只是错觉
可那种异样没有离开
它就像是某种在意识边缘静静潜伏的东西，没有立刻撕裂你的现实，只是悄悄种下一粒无法忽视的种子
当我站起来，准备离开教室时，我注意到我的指甲好像长了一点，呈现出淡淡的半透明感
没等我细想，肚子里突然传来一阵咕咕的响声——那不是普通的饥饿，更像是某种“能量断层”，仿佛我体内的某种机制开始觉醒、重组
我的视线开始变得异常清晰，能看见教室角落墙皮的细纹，甚至能听到远处教学楼外鸽子翅膀扇动的声音
那是人类无法感知的频率，却让我感到异常“自然”
我撑住讲桌，深呼吸，冷静地告诉自己：
“只是错觉……是神经过度疲劳，或者潜意识还没适应这个身份的转变”
可就在我离开教室，走进走廊那一刻
阳光照在我的后背，我却看见自己的影子不是人类的轮廓
那双影子中的翅膀，正在轻微颤动
我什么都没说，只是盯着那投射在地砖上的影子良久
心跳一下一下地敲击着现实的边界
我想起那个龙手办那双仿佛活着的眼睛，还有自己脑海深处越来越强烈的本能冲动
一种不属于人的感知结构，正在悄然取代旧有的自我
“我要是用这幅样子给学生上课……”
我站在走廊尽头的窗前，盯着窗玻璃中映出的自己，喃喃出声
话没说完，我就停住了
那对若隐若现的西方龙翅膀，不知何时已悄然从我的肩胛骨延伸而出，宽大的翼膜收拢紧贴背脊，看起来就像是披着某种结构奇特的披风
“还能藏住……应该没人会注意”
我试着放松肩膀，感觉那对翅膀确实能随意识控制收紧，甚至能部分贴合衣物下的线条
只是背部肌肉在这种维持状态下会持续紧绷，像是维持某种不自然的“伪装程序”
我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明天只希望不要变得更糟糕……”
但命运显然不打算给我一整天的宽限
“罗老师”
是教学秘书的短信
【因时间调配，本周模拟认知学课程提前至今日下午两点，地点为h310教室】
我看了看手机，时间是13:02
我有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来让自己——一个正在悄然龙化的教师——在不引起任何怀疑的前提下，走进一间充满学生的教室
“……艹了”
我破天荒地低声骂了一句
我赶紧回办公室，披上那件最厚实的灰蓝色风衣——虽然是盛夏，但我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风衣的布料足够垂坠，至少能遮住微微隆起的后背。但问题远不止于此
穿衣的过程中，我意识到肩胛骨已经不再平整，而是呈现出某种类似翼骨支架的形态
每一次呼吸都能清楚地感觉到背后那对“东西”在缓慢蠕动
它们不是伤口，也不是幻觉，而是某种正在生长的器官
我的身体，正在被悄无声息地重写
我强迫自己不去想这意味着什么，只盯着办公桌上那个龙手办——它似乎变了
或者说，我对它的感知变了
那双眼睛，不再只是塑料与颜料堆砌出的精致图案，而是蕴含某种遥远的共鸣
像是某种族的血脉在无声低语：
“这不是开始，这是回归”
我摇了摇头，逼自己别沉溺于这种可怕的联想
14:00，h310教室
我在走廊尽头站住，调整呼吸
风衣下，翅膀收拢到极致，背脊的骨骼仍然隐隐作痛
我压着嗓子说：“一节课而已，没人会注意……没人会看到我背后的东西……”
门推开的一瞬间，几十双学生的目光齐刷刷地望向我
我强撑着微笑，站在讲台前，脑中却只有一个念头：
拜托，不要有人看到我影子里，那对翅膀在缓缓的颤动
然而......
我一眼就注意到了后排的苏晓
她还是那个安静地坐在角落、戴着牛仔帽的女孩，帽檐低低压着，遮住了半边脸
她的存在感一如既往地低，却偏偏让我一眼就认了出来
那个名字、那副模样，仿佛从记忆深处浮起，却又带着某种难以言说的错位感
我不敢久看，怕被她察觉我神情的不自然
清了清嗓子，我强作镇定地走上讲台：“……这节课，我只讲一个小时，剩下的时间大家自由安排。玩手机也好，睡觉也好”
底下一片轻微的骚动，伴随着压抑不住的愉悦
我趁机低下头，掩饰呼吸的紊乱，从桌上拿起那本《模拟认知边界与超现实意识层级》的教材，手心已经被冷汗浸透
指节下的皮肤正轻微发热，龙化带来的变化似乎在知识讲述中缓慢压制下来，但无法完全止住
我强忍着翅膀下意识的抖动，开始照本宣科地念：
“从本世纪末的第三代意识建模系统起，模拟舱内的感知维度开始逐步趋近于现实结构——也就是说……”
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
我的声音颤抖，脑袋却开始发胀，仿佛书里的每一个术语都在反射我此刻正在经历的事情
幸好，大部分学生的注意力都在自己的手机上，耳机、游戏、悄声的聊天
没人注意到我在发抖，没人看出我风衣下诡异的突起，没人——
“老师”
那道声音轻轻响起，仿佛穿透空气中所有的背景噪音
我抬起头，正对上苏晓那双澄澈又锋利的眼睛
“别藏着了”
她一字一句地说，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整个教室
“我知道你是龙”
我的心跳瞬间停顿
教室的空气仿佛被抽空了一瞬
风衣下的翅膀像被惊动的蛇，猛地一收
学生们纷纷抬头，茫然看向她，又好奇地转向我
我努力想挤出笑容，可嘴角的肌肉仿佛被灼烧般僵硬
“你说什么？”
我试图用讲师惯用的平静语气去化解
“模拟龙类认知是一种——”
“不是模拟”
她打断我，站了起来，掀下牛仔帽
她的眼瞳在逆光中泛着淡淡的银色，那不是人类的虹膜结构
那是一种……混沌形态正在收束的迹象
她缓缓走向我，边走边说：“我能感受到你的气息。你在忍着，不是吗？你一直在压抑它……可是那不是错，也不是病”
“你和我一样，”
她停在讲台下，仰头望着我，眼里没有畏惧，只有淡然
“我们都，醒过一次”
我大脑一片空白，只觉得背部像是要被撕裂般剧痛——那对翅膀，在压抑中终于挣脱了一道束缚的阈值
啪——
风衣背后破裂的声音清晰刺耳
那对半展开的骨翼，竟带起了一道风压，将课桌卷得微微震动
全班寂静
有人倒吸冷气，有人手里的手机“啪”地一声掉在地上
我站在讲台上，像是一个彻底脱离剧本的角色
再也无法假装人类
再也无法回头
我低头看着苏晓，喉咙干涩：“你是谁？”
她抬起头，淡淡地说：
“我是上一次迭代里，被你亲手从模拟舱里救出来的人”
教室里有几位学生微微抬头，看了我们这边一眼
我的翅膀还在轻微地颤动，冷汗从脊背滑落
我能感受到那些目光里潜藏的不确定与疑惑，但他们终究只是轻轻皱了下眉，然后又各自低头把注意力投回手机屏幕
信息时代的“正常”定义，就是注意力的零碎与无感
对我来说，这是此刻最好的掩护
我深吸一口气，尽量用稳重的语调掩盖自己心跳的狂乱：“……有事咱们出去聊聊”
说完，我果断合上教材，手指抠紧那本封皮已经略显磨损的理论书籍，迈开步伐——假装淡定地走出了教室
身后的脚步声在我刚拐过楼道的时候跟了上来
我没回头，只听见那熟悉的声音传来，像是一支冷箭，毫不留情地扎进我的神经：
“傻龙，你寻死的样子很帅是不是？”
她的语气里满是恼火，那种表面上的讽刺，背后却压着一层近乎愤怒的情绪
我转身看她，苏晓靠在教学楼外的那根柱子上，双手环抱，肩膀微抖
风吹起她的牛仔帽帽檐，露出那双泛着一点银光的眼睛
她没有靠近我，却像一口井，深不见底
我张了张嘴，最终只是叹了口气
“先别提这个，好好活着就行了”
我知道她在说什么
那次孤儿院的事……我至今都能记得那些孩子的哭声，还有那台过载的传输节点发出的哀鸣
我也知道自己当时不该那么做，但——我必须那么做
“你以为活着就这么简单？”
苏晓语气低了一些，却更冷
“你以为你龙化了，就能一个人扛下所有？”
“不是扛”
我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
“是替他们，保住一点希望”
她沉默了几秒，然后垂下头，用帽檐遮住表情
风中，她声音微不可闻：
“你根本没变，还是那个宁可自己碎，也不愿别人流一滴血的罗佳睿”
我没回答
因为她说得没错
但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
我走近她一步，伸出手：“你既然来了，就说明你知道比我更多。现在——能告诉我，现实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了吗？为什么我还会记得‘模拟’之外的事？”
苏晓抬头，眼神不再闪避
她望向教学楼的方向，语气低沉：“因为你那天进去的不是模拟舱……是残片折叠器。所有进去的人，都会在脑中残留一部分高维意识投影”
她顿了顿，轻声补上一句：“包括我”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她眼里的怒气不只是对我
还有对这世界
对那些操控命运剧本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