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年,茶山的春头才冒出尖,山脚的另一块荒坡也动了。
这次,不是晓茹提的,是王家兄弟提出来的。
“我们家那片地,早些年种过梨树,后来虫害重,全砍了,现在就撂着。”老大王建刚说。
“我寻思着,要不干脆套种果子,反正坡度低,水也多。”
晓茹没接茬,反倒问了一句:“你自己想种,还是想别人种?”
王建刚挠了挠头:“我带头种,行不?”
“行。”晓茹点头,“你认地,你写卡,你挂墙。”
王建刚咧嘴笑了:“那我这叫啥?”
“讲理果。”张浩坐在一边抽着烟,随口说了一句。
众人一愣,随即哄笑起来。
就这样,讲理红之后,又出了讲理果。
王建刚兄弟俩领着五户人,开了个果园组,统一种一种叫“青脆”的梨子,不追产量,只求口感。
“我们不做大,不往远走,就供咱附近几个镇,谁吃得上谁说话。”王建刚拍着胸脯说。
他们甚至做了个“吃后留言本”,凡是来买果子的人,都可以在上面写下感受。
“甜,不腻。”
“好吃,想起小时候。”
“就是贵了点,但能接受。”
留言本翻得越厚,果园的信心就越足。
秋末的时候,晓茹站在山坡上,看着整个村落,瓦顶烟炊,犬吠人声,心里头有种说不出的稳当。
陈鹏飞也回来了,他还带了两包种子,说是山西那边的早酥枣,想试试看能不能成活。
“再种?”晓茹看他。
“你不是说,只要肯低头种地,总能抬头做人吗?”他笑笑,“我也想试试。”
他们两人站在茶园尽头,一人一把锄头,没说什么废话,就这样埋头刨土、点种、掩盖。
日头落下的时候,远远能听见李大娘在喊:“吃饭啦,炖的豆腐排骨,快来,别凉了!”
晓茹把锄头往肩上一扛,笑道:“走,吃饭。”
陈鹏飞也跟着笑了:“地种上了,根也算落下了。”
两人并肩走下坡。
远处的果园茶林在夕阳下泛着一层金光,像是热了的炭火,慢慢烧着,稳稳不灭。
这天晚上,村里又凑了一桌饭。
不是什么大事,就是王家果园卖了最后一批梨,准备歇冬了,算是给一年的辛苦收个尾。
围坐一圈,老的少的都在,说说笑笑。
饭吃到一半,宋婶端来一罐新泡的茶,说是头回用“讲理红”做的冷泡。
晓茹接过茶,一饮而尽。
众人笑问:“味道咋样?”
她笑着点头:“甜。”
“甜哪种?”
她看了看茶杯,又看了看一桌人,轻声说:
“那种不用撒谎的甜。”
灯光下,笑声热腾腾的,像灶屋里的炊烟,一直升到了天上。
那一夜,没人记得到底谁先说了“我们村,现在不一样了”。
也没人争着去当主角。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
这片地,不是谁一个人种出来的。
是大家,愿意弯一次腰,干一回净事,留一个明白。
从一片荒坡开始,到一盏温茶、一口熟梨、一句真话。
没有多惊天动地,也没有什么“风口浪尖”。
有的只是一步一印、干净的路。
第二天清晨,晓茹还是起得最早。
她拿起锄头,走到茶山最上头,蹲下身,把地边一块小牌子擦了擦。
那上面写着六个字:
“这里,是我们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