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槿逸跌坐在雪堆里,清醒过来,站起身想要发作,惊觉顾寒站在他旁边盯着,又生生忍了回去。
只得悻悻的站起身,回自己营帐。
礼槿澜眸光闪了闪,叹息一口气,
提起剩下的一坛酒,摇摇晃晃的走出营帐。
向着龙脊山缓步而去。
………
山林中,礼槿澜提着酒坛的手指已经冻的发紫。
她蜷着腿坐在雪堆上,仰头灌了一口酒,喉间滚过辛辣,却抵不过心头的钝痛。
“你见到没有…你闪闪发光的公子拿下了元帅之位…”
她磕磕绊绊的再次提起酒坛,倾倒入唇间,发出清越的声响。
“你在哪里,快回来,我已经好久没有见到你了………”
“没有你我会害怕,我会做噩梦………”
她的指尖拂开身下的积雪,直到崭新的泥土露出,她好像记起槐叔和他师父还没有墓碑。
她又摇摇晃晃的站起身,走到山壁上,手曲成掌,内力顺着掌心溢出,一块完整的巨石被削落。
寒风席卷着枝头上的凌冰坠落。
她忽然笑了,笑声里混着呜咽消散在寒风中。
礼槿澜抽出匕首缓缓的雕刻着石碑,想了很久,始终未能提刀篆刻下字体。
“抱歉,什么名分都给不了你!”
最终,一块只刻印了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救赎!”
转头又专注的篆刻着另外一块,刻着刻着哭泣着,眼泪止不住流淌,
“对不起师父,对不起……”
山林中一声声对不起裹挟着无尽的悲痛。
两块墓碑重重在插入土中,就似她的心落入了万丈深渊。
她倚靠在石碑上,一坛酒缓缓流淌进喉间。
当酒坛空了————
酒坛从掌心滑落,在雪地中滚出蜿蜒的痕迹。
她抱着双腿,将头埋入膝盖中,蜷曲在一起。
恍惚间。
一声稀碎的脚步声披着月光走来,衣摆拂过积雪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那人伸出手替她拂去发丝间的冰棱。
“槐叔,你来了……带我一起走吧!”
“我要去给师父说对不起……他一定还在生我的气。”
萧阙死死的攥着拳头,指节因用力泛白。
看着她歪靠在墓碑上的姿势,显得格外孤薄,与白日里那个英姿飒爽的人天壤之别。
他单膝跪在她面前,伸出的掌心凝在半空。
最终,缓缓解下身上的披风裹住她发抖的双肩,指尖触碰到她灰白的发丝,刺的他心一阵一阵抽疼。
她忽然抓住他手腕,指甲掐进他的手臂中,“我们现在就走…我不想复仇…什么也不要了…”
“别走……”
话音未落,她已经歪进他怀里,冰冷的发丝蹭过他下巴,冷得让人心颤。
萧阙僵直身体任由她靠着,听着她含混地念着陈旧的往事。
偶尔几声对不起。
那滚烫的泪珠砸在他手背上,比岩浆更灼热。
“无所不能的你去了哪里,我是萧阙,不是他人的替身。”
她忽然抬头,睫毛上的泪珠闪烁着冷光,接着簌簌落在他的衣襟里。
四目相对的刹那——
他看见了她无助的眼眸中有过片刻的清醒。
“嗯!”
她想要推开他。
他浑身的血液都冲上头顶,“为什么,每一世你都要爱别人!”
“明明是我先找到你的,为什么你不能看见我!”
他惊觉自己失控,呼出一口白气,缓了缓情绪。
将她揽入怀中,轻声的唤她,“妖孽,对不起!”
那声音极其温柔,夹杂着小心翼翼。
礼槿澜朦朦胧胧的靠在那人怀中,本该松开的手却鬼使神差的抓紧。
靠在那人胸膛,感受着炙热滚烫的跳动,这陌生的气息让她不安,但又贪念这温暖。
“冷……”
萧阙抱起她,深一脚浅一脚往营帐走,听她低声呓语。
营地的灯笼在寒风中摇晃出暖黄的光晕,他忽然希望这条路永远走不到头。
怀里的人忽然蹭了蹭他下巴,呼出的热气扑在他脖颈上。
“萧阙…我不值得……”
萧阙喉间滚了滚,嗓音干哑得让他难受,胸口咚咚的剧烈跳动声传来。
他低头,见她闭着眼,眼尾的泪痕未干,像春雪融化般令人触动。
“山河纵有千万里,却抵不过半分你,风月空攒十二楼,难及相牵一寸心,”
“曾经我想要揽山河,如今只想揽着你。”
她指尖微动渐渐地松开了攥紧的衣襟———
“放我下来!我要回去了!”
萧阙淡淡应了声,小心的放下她。
礼槿澜踩在积雪上,一时头重脚轻的将刚站直的人扑倒。
她装作无意的爬起来,却被人死死的攥紧手,“我不介意你把我推倒!”
礼槿澜脸色微变。“我介意!”
………
两人一前一后的回到营帐。
她躺回自己的床榻上,闭着眼昏昏沉沉地睡去。
梦中陷入漫无边际的白雾里,像被揉碎的月光在周身翻涌,远处忽远忽近的梵音混着金箔落地般的清脆。
恍佛有七彩流霞自雾霭深处倾泻而下。
白雾霞光中,凤鸣突至。
那声音穿透白雾时,她看见天际裂开的缝隙,朱红喙羽的神鸟振翅掠过,尾翎扫过之处绽开金莲。
可下一刻,白雾骤然凝结成墨色旋涡。
她被拽入深渊的瞬间,颈间猛地一凉——漆黑如夜的鳞片擦过皮肤,龙首在咫尺间张开,犬齿上滴落的涎水砸在锁骨,烫得她浑身战栗。
“……”
她猛地睁眼,正好见到一只手掀开帷幔。
“你又做噩梦了!”
礼槿澜盯着帐外摇曳的烛影,喉间泛起铁锈味。
黑雾里那双竖瞳仿佛还在凝视她,那阴冷的猩风扑面而来的触感如此真实,就连那鳞片刮过脖颈时压迫感都未消退。
她颤抖着手摸向脖颈,止不住发抖的手指被人抓住。
萧阙见她状况不太对,抓住那只颤抖的手,男子袖袍拂过她额角,落在她额心。
“是生病了吗?”
礼槿澜不知为何,睡着后总是陷入噩梦,就是不受控制的在梦中挣扎。
“只是做了个噩梦!你赶紧走吧!”
萧阙收回手,坐在床榻边,隔着帷幔叹气。
“你睡吧,我守着你,等你睡着了我再走!”
“哦!”
她撑着眼皮被疲倦淹没,渐渐地闭上眼就陷入意识深处。
忽的长睫剧烈颤动——
那抹泛着冷绿的竖瞳又在近前浮现。
“你为何缠着我!”
这一次。
暗影中翻涌的黑雾突然凝结成狰狞的龙形,漆黑鳞片泛着暗红光芒,竖瞳扫过她时掀起刺骨阴风,龙鄂开合间露出利齿,
“你剜去我族人的龙丹时可曾手软,你让我失去挚爱,你还敢逃去下界!”
她胸腔里的心跳如战鼓,绝非像梦境里。
礼槿澜:!!!!
为什么如此真实!
太诡异了!
黑龙的利爪张开,猩热的龙息喷在颈侧的瞬间,她猛地惊起,冷汗浸透的中衣贴在身上。
“我就是要折磨你,以往那个家伙在你旁边护着你——”
耳畔还传来阴冷声音,在脑海深蔓延而来。
萧阙刚想走,见着帷幔内人影动了,他又倒回来,直接拉开帘子,见她满头大汗,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
“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晚上还是别饮酒了!”
礼槿澜看了眼萧阙,闭着眼回忆着脑中那莫名其妙的梦,摇了摇头,“嗯!”
他忽然想起,离京时送给她的那块玉佩,“我送你的龙鳞玉?你为何没有佩戴!”
那只龙鳞玉是顾家不传之物,据说是真龙的逆鳞,可镇邪祟,当初母后难产,特意送来龙鳞玉,送来后他就出世。
“那块玉,是顾家不传之物,是金龙的逆鳞,可辟邪!要不,你戴上?”
他说的极其小心,生怕她误解。
“我没事,你走吧!”
话音刚落,萧阙一把抓住她手腕,认真的盯着她,“相信我,顾家传世之物,这点我还是相信他们不会蒙骗我!”
礼槿澜突然笑了,“顾家待你倒是特别!”
萧阙轻咳了一声,“他们居心叵测、”
现在想来,那紫血参,龙鳞玉给了她,这些若是被顾家知晓,定会活活气死。
“以后遇上顾家人,我问他们还有什么好东西,不如直接给我吧!”
萧阙脸色不自然,若是被族中或者母后知晓,定会将妖孽视作眼中钉。
“别闹,快睡!”
礼槿澜被萧阙滚烫的手抓着,竟觉得浑身阴冷感消失,闭着眼昏沉间再没了那泛着绿光的竖瞳。
萧阙见她闭上眼,要抽回手,却被一把反握住手腕。
“本帅允许你抓着。”
说着,迷迷糊糊间睡了过去。
萧阙触摸着那冰冷的手腕,低声呓语,“你是何人,不到绝境会让我抓着?。
他可忘不掉,这家伙从小就厌恶他。
激起他愤怒,只想找机会报仇。
现在想来,那冥冥之中的指引,却频频错过。
无声的叹息。
天光微微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