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忽至,淅淅沥沥从檐角落下,去了大半暑气。
“这天真是越来越热了,如今反倒是求着老天下雨。”采莲俯身将瓷盘递到主子身前,轻声道,“小姐,刚切好的甜瓜。”
苏橙抬手揉了揉额角,眉心轻轻蹙着,“林家的事怎么定了?”
“林家上下八十几口全部流放,家财悉数上缴国库,听说哲妃去求见太后被拒之门外,又以林家女的名头给章阁老送了许多拜帖,都没有得到回应。”
清双站在榻边,轻摇着手中的蒲扇,“如今谁都不敢替林家求情,百年世家,一夜就倒了,到底犯了罪,那些人一猜便知。”
苏橙翻动着手里的话本,神色平静,“这段日子赵家上下也安静不少,只剩个赵笙儿还在蹦跶,解决了她,我就要回去了。”
清双摇扇子的手一顿,采莲也不敢再偷吃甜瓜,直愣愣的盯着主子。
苏橙察觉异样,目光在二人身上环视一遭,皱眉问道,“你们怎么了?”
清双回过神来,干笑两声,“没什么……”
可嘴上说着,摇扇子的速度却不知不觉慢了下来。
采莲瘪了瘪嘴,再也没了对甜瓜的兴致,蔫蔫站在一旁,瞧上去可怜巴巴的。
苏橙有些纳闷,但二人不愿多说,她也没兴趣多问,注意力又回到了话本上。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苏橙困意上头,再也撑不住眼皮,将话本扔到一旁,轻声道,“收拾收拾睡吧。”
“小姐……小姐!”
两个丫鬟刚准备收拾小几,就听见外头传来一阵叫嚷声。
清双反应更快,忙迎了出去,皱着眉头看向来人,“这么晚了,在梨湘苑门前吵吵什么?扰了小姐休憩,可仔细你那身皮。”
“奴婢不敢冒犯小姐,只是家主派奴婢来传话,要小姐速速去言正堂!”
前来传话的小丫头低垂着脑袋,她不过是前院洒扫的女婢,这是头一次踏足主子的院落,自然是吓得不轻。
梨湘苑没有婆子和小厮,只有岁数不大的丫鬟,苏橙只披了件薄纱,倚在门边,面上的困意早就散去,“这个时辰叫我过去,出什么事了?”
“是…是……”小丫鬟支支吾吾的,好半晌也说不出一句完整话来。
“你倒是说呀!”采莲本就性子火爆,见她如此扭捏,顿时来了脾气,“叫你过来传话,偏生你连话都说不明白!”
小丫鬟眼睛一闭,像是豁出去了似的,脸蛋红成一片,“是大房的笙儿小姐,在自己院中与……与外男私会,闹得正欢,正巧被家主路过听见,抓了个正着,如今人押在言正堂,家主气得不轻,又不便多管闺女家的事,只好叫小姐过去。”
“赵笙儿……私会?”苏橙收敛神情,回身穿好衣裳,素着发髻,脚下匆匆赶去了言正堂。
苏橙赶到时,言正堂内乱成了一片。
赵笙儿跪在地上,压抑的哭声在堂内回荡,她身上只穿着能见肤的薄纱,许是太过匆忙,急着在身上披了件秋冬的袄子,唇脂也胡乱抹在嘴角和脸颊上,不难猜出刚才发生了什么。
赵舲喝的烂醉如泥,正红着老脸,握上那外男的手一声声叫着好女婿。
赵户捏着眉心坐在上首,见到门外的身影,顿时松了口气,朝着她招招手,“阿橙,你快些进来。”
闻言,赵笙儿身子一抖,将脑袋垂的更低了。
苏橙缓步走进屋中,视线在几人身上一一扫过,才笑着问道,“父亲,堂里这么热闹,是出了何事?”
“你笙儿妹妹——”赵户顿了顿,又不知该如何开口,赵笙儿所行之事,连他一个糙汉子都羞于启齿,“唉。”
苏橙眉梢轻挑,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下头的三人,那外男也装起了鸵鸟,低垂着脑袋,不敢见人。
“你若是个男人,就该把脸露出来,让我们好生瞧一瞧。”苏橙扶着额角,徐徐开口,“事已至此,逃避总是无用的吧?”
外男身子一僵,似乎是在衡量,不知过了多久,才缓缓抬起头,露出那张还算俊朗的脸。
“周祁?”
初见时天色太黑,赵户一时没看清,到了言正堂他又怎么都不肯抬头露面,赵户这时才看清楚他的模样,“你……怎么会是你?”
“小姐。”清双凑近主子耳边,小声道,“这位周祁周公子是吏部尚书的嫡孙,纨绔风流,名声极差。”
苏橙轻掀眼帘,眸底闪过一抹趣色。
“你是如何进来赵家的?”赵户猛地起身,脸色何其难看,“你与赵笙儿的事,你祖父可知道?”
周祁仰着头,模样长得还算周正,可惜如今太过狼狈,胸前的衣扣被人拽掉两个,嘴边还沾着姑娘家的唇脂,听到赵户的话,脸色更白了几分,“我……赵叔,我知错了。”
“你没错!”赵舲酒劲上头,忽地扑到他身上,开口说话时酒臭味扑鼻,“女婿,你样样都好,谁敢说你有错……谁敢说!”
赵舲喝的晕头转向,口齿不清,却还是紧紧拽着周祁的衣角,嚷嚷着女婿二字。
赵户额上青筋暴起,不忍再看,示意苏橙开口,自己则躲在后边当起了甩手掌柜。
他不曾为人夫更不曾为人父,遇上这档子事,只能傻傻站在一边,插不上话。
有些事,反倒不如苏橙这个女儿家能问出口。
“周公子,你私闯民宅,行荒淫之事,若我们赵家将你告上公堂,你可知是什么罪名?”苏橙睨着他,眼底藏着讥讽的笑,“赵家也并非寻常人家,等到公堂对峙,即便你是谁的嫡孙都没用了。”
周祁面色苍白如纸,舌尖顶了顶脸颊里的软肉,没有应声。
相比之下,居然是赵笙儿的反应更大一些,她猛地抬起头,恶狠狠的瞪向苏橙,扬声道,“我早就与祁公子约定了终身,我们一定会成婚的,既然要做一家人,谈什么私闯民宅?”
“倒是你,苏橙。”赵笙儿脸色铁青,像老母鸡护鸡崽子似的将周祁挡在身后,扬起小脸,“你在此阴阳怪气,还搬出律法来说事,无非是嫉妒我找了个好夫郎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