颤抖的嘴唇翕动数十次,却连破碎的音节都无法拼凑,洛愁鬓踉跄着后退时撞倒檀木几案,青玉香炉坠地的脆响惊飞檐下栖鸦。
他的双腿发软,膝盖重重磕在阵法边缘,金光灼烧皮肤的刺痛反而让他找回一丝清醒。
指节发白地攥住断裂的扇骨,锋利的边缘割破掌心也未能驱散心头的剧痛,泪水终于冲破眼眶的桎梏,混着血丝顺着棱角分明的下颌坠落,在地面晕开深色的哀伤。
转身时衣摆扫落满架经卷,翻飞的纸张如同送葬的白幡。洛愁鬓发了疯似的冲向乱葬岗,狂奔时撞断拦路的荆棘,藤蔓勾住衣袍撕裂出参差的裂口,渗出的鲜血将玄色布料浸染成暗红。
他的脑海中不断闪过昔日种种,那些并肩作战的场景与黑影的狞笑激烈碰撞,每迈出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夜风呼啸着灌进喉咙,却压不住他胸腔里翻涌的呜咽,直到模糊的泪眼望见乱葬岗阴森的界碑,双腿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重重跪倒在枯骨与腐叶交织的泥地里。
被困在九道金色光柱交织成的牢笼之中,黑影周身青灰色的腐肉在阵法金光的灼烧下不断冒出白烟,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焦糊味。
然而,这痛苦的灼烧似乎反而激发了它骨子里的癫狂,那双血红色的竖瞳中跳动着病态的兴奋,嘴角扯出一个极度扭曲的弧度,肿胀变形的脸颊上,腐烂的皮肤被拉扯得几乎要裂开。
看着洛愁鬓踉跄奔逃的背影——那人破碎的玄色衣袍在风中猎猎翻飞,凌乱如草的发丝被泪水黏糊在沾满血痕的脸颊上,每一步都带着摇摇欲坠的绝望——黑影先是发出一声从喉咙深处挤出的嗤笑,随后喉间滚动出断断续续的怪响,仿佛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突然,它猛地仰头,发出一阵刺耳到近乎破音的狂笑,笑声尖锐如夜枭的啼鸣,又夹杂着金属刮擦石板般的沙哑质感,震得梁上积尘如雪花般簌簌而落。
猩红的竖瞳中跳动着癫狂的快意,它的利爪疯狂地在光柱上抓挠,溅起串串火星,黑色雾气顺着阵法缝隙如毒蛇出洞般疯狂翻涌,在地面凝结成一张张扭曲的鬼脸图案。
随着笑声愈发高亢,整个空间开始剧烈震颤,烛光被无形的力量熄灭,唯有阵法的金光将黑影的轮廓勾勒得愈发狰狞可怖。
那笑声时而化作天真孩童的尖笑,时而转为阴森老者的冷笑,混着此起彼伏的回音,仿佛无数冤魂在暗处附和,将这座屋子瞬间浸染成令人毛骨悚然的炼狱。
直至洛愁鬓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浓重的夜色之中,这诡异的笑声仍在梁柱间不断萦绕回荡,如同附骨之疽,在寂静的空气中久久不散,令人不寒而栗。
——
正午的日头像被淬了剧毒的银盘,刺目的白光如万根钢针般倾泻而下,灼烧着世间万物,却始终融不开乱葬岗上空那层终年不散的灰雾。
这灰雾浓稠得仿佛实质,裹挟着腐臭的气息,与毒辣的日光激烈交锋,在半空交织出诡异的明暗界限。
灰雾之下,腐叶如同被诅咒的蝴蝶,裹着森森白骨打着旋儿,在滚烫的风里疯狂起舞。
砂砾中的碎骨被无形的巨碾反复碾压,发出细碎而尖锐的摩擦声,仿佛无数冤魂在暗处呜咽,又像是地狱传来的啜泣,声声渗人骨髓。
洛愁鬓的玄色长袍早已失去了往日的庄重,荆棘如同狰狞的恶鬼,在衣袍上撕扯出一道道裂口,布条随风飘摇。
泥浆混着干涸的血渍,在衣摆凝结成厚重的硬块,每走一步都牵扯得生疼。
歪斜的发冠摇摇欲坠,几乎要从汗湿的鬓角滑落,几缕碎发黏在苍白如纸的脸上,被灼热的风不住地吹动。
他的脖颈与手背布满细小的伤口,渗出的血珠与汗水混合,顺着皮肤纹理蜿蜒而下,在这片荒芜死寂的乱葬岗上,勾勒出一道带着温度的生命痕迹。
远处嶙峋的怪石如同沉默的巨兽,冷冷地注视着这一切。洛愁鬓踉跄前行,被藤蔓绊倒时,手掌重重地按在一块布满青苔的腐骨上,刺骨的寒意顺着指尖传来,他却浑然不觉。荆棘再次勾住他的衣袖,撕裂声混着风声,像是在嘲笑他的狼狈。
他的靴底沾满了腐烂的泥浆,每一步都要用力挣脱地面的束缚,仿佛这片土地也在阻止他寻找那个孩子。
汗珠不断从额头滚落,滑进眼睛里,刺得生疼,他却连抬手擦拭的功夫都不愿浪费,只是机械地、不顾一切地朝着记忆中的方向奔去。
“青殷...青殷......!”
沙哑的呼喊撕裂滚烫的空气,洛愁鬓干裂的唇瓣渗出细小血珠,每吐出一个字,喉间便泛起浓烈的铁锈味,像是把破碎的心肝都嚼碎了混着血咽下去。
之前的画面如烙铁般在他眼前反复灼烧——那个少年承蒙先祖的恩惠,一头扎进他怀中。
说。
“师父,带我回宗。”
他跌跌撞撞地穿行在嶙峋怪石间,碎石划破靴底扎进脚掌,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藤蔓如同恶鬼的触手缠住脚踝,猛地一拽,让他重重摔在布满碎骨的沙地上。
有尖锐的藤刺穿透掌心,指甲缝里渗出的血珠滴落在滚烫的沙砾上,转瞬便被蒸发成暗红的印记,可他浑然不觉疼痛。
胸腔里翻涌的恐惧如同沸腾的岩浆,灼烧着五脏六腑,连呼吸都带着滚烫的腥甜。
乱葬岗的热风卷着腐叶扑在脸上,迷了眼睛,他却只是胡乱抹一把,继续跌撞着往前冲。
每一次踉跄跌倒,他都像疯了般立刻爬起,衣袍下摆沾满腐叶与泥浆,发冠彻底歪斜滑落,长发凌乱地贴在汗湿的脸上。
荆棘划破手背,伤口渗出的血顺着手臂蜿蜒而下,在玄色衣袍上晕开一朵朵妖异的红梅。
洛愁鬓却始终死死攥着怀中的平安符,那是离父死前给他的,他的指节因用力过度而发白,仿佛那是他与人间最后的牵连,是支撑他在这片死亡之地继续前行的唯一信念。
远处传来阵阵乌鸦的嘶鸣,更添几分阴森,可他充耳不闻,只是朝着记忆中的方向狂奔,嘴里不断呢喃着那个名字,声音越来越嘶哑,越来越绝望。
当那片泛着青灰的瘴气终于在扭曲的热浪中若隐若现时,正午的烈日仿佛突然被注入了毒咒,刺目的光芒如同千万把烧红的钢针,直直扎进洛愁鬓布满血丝的双眼。
他踉跄着撞向一旁虬结的枯树,粗糙的树皮刮破掌心也浑然不觉,滚烫的汗珠顺着下颌线不断坠落,在地面蒸腾起细小的白雾。
剧烈的喘息让他肋骨生疼,胸腔像被塞进了团燃烧的棉絮,每一次呼吸都裹挟着腐肉与硫磺混杂的恶臭,呛得他喉咙发腥,几乎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神识如汹涌的暗潮,裹挟着灼人的灵力自眉心迸发而出。腐臭的空气被这股力量搅得翻涌不休,浓稠的瘴气中泛起阵阵涟漪,宛如被搅动的墨汁。
洛愁鬓的指尖微微发颤,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渗出的血珠顺着纹路滴落。
就在他几乎绝望的刹那,一丝若有若无的气息突然撞进神识——那是带着淡淡草药香的熟悉味道,混在血腥气里若隐若现,却如同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他几乎停滞的心脏上。
洛愁鬓的瞳孔瞬间缩成针尖,干裂的嘴唇无声地翕动,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不等思绪回转,身体已先一步朝着西南方向暴冲而出。
碎石在靴底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被踢起的砂砾裹挟着碎骨四处飞溅,有的砸在嶙峋怪石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有的擦过他的小腿,留下浅浅的血痕。
荆棘划破他的手臂,鲜血渗出染红了衣袖,可这些疼痛都比不上胸腔里翻涌的急切。
他像一只困兽,在布满腐尸与荆棘的乱葬岗上横冲直撞,衣袍被撕扯得愈发破碎,发丝凌乱地黏在脸上,却始终朝着那缕微弱的气息狂奔而去。
沿途惊起一群腐鸦,黑压压的翅膀遮蔽了半边天空,凄厉的叫声回荡在乱葬岗上,却盖不住他越来越急促的心跳声。
三十丈外的枯槐树下,蜷缩着一团扭曲的小小身影,宛如被狂风撕碎的残蝶,无力地瘫伏在嶙峋乱石间。
离青殷那件曾经洁净如雪的月白色衣袍,此刻已被鲜血浸透,暗红的血渍层层叠叠,在毒辣的日光下泛着诡异的乌紫,像是无数妖异的曼珠沙华,在苍白的绸缎上肆意绽放。
干涸的血迹凝结成硬块,随着少年扭曲的身形褶皱堆叠,每一道血痕都仿佛在无声诉说着难以想象的折磨。
他的腿以一种违背人体常理的角度弯折着,膝盖骨高高凸起,几乎要刺破那层薄如蝉翼的皮肤,形成骇人的畸形轮廓。
纤细的脚踝也不自然地扭曲着,原本圆润的关节此刻突兀地错位,像是被蛮力折断的玉枝。
脖颈歪斜地枕在尖锐的石块上,脆弱的喉骨微微凸起,仿佛下一秒就会被锋利的棱角割破。
少年原本圆润的脸颊布满青紫淤痕,深浅不一的伤痕交错纵横,像是被无数只利爪狠狠抓挠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