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完“你还在这儿”那句后,德拉科安静了一会儿,像是被这平淡却真切的话触动了什么。他的嘴角微微勾起,眼底却浮上一层凝重的光。
“你早点睡,别想太多。”
“你也是。”她轻声回应,声音仿佛裹着绒毛,在夜色中柔软地飘过去。
他们像是说了千遍万遍的道别那样自然地结束了通话。镜面暗下去之前,多罗西娅看了他最后一眼。金发软塌塌地垂在额前,睡袍微微松垮,露出一截精瘦的锁骨,那双灰色的眼睛温柔地注视着她——那一刻,她险些又不舍得挂断。
可终归还是要挂断的。
屋子一下子陷入寂静。天花板上的枝形吊灯早已熄灭,只留一盏床头小灯洒下一圈昏黄的光。
墙上的古董钟发出规律的“滴答”声,像是旧日回忆的节奏缓缓叠加在她的思绪之上。多罗西娅把镜子轻轻放回枕边,侧身将脸埋进枕头,轻轻呼了一口气。
被窝柔软温暖,熟悉的花香味从被单的褶皱间钻出来,像一个疲惫旅人终于归巢——可她的心却依旧悬着,而且不出意外的话,接下来的几年她都要保持这个状态,直至伏地魔像凡人一样倒下的那一天。
半分钟后,她翻了个身,盯着天花板。在半分钟后,她又翻了回去,带着一点烦躁地将被子往下扯了扯。
“系统,”她在脑海里低声唤道,“你在吗?”
【在的,宿主。】
“……有能缓解钻心咒后遗症的魔药吗?”
她确实撑过了伏地魔的审问,为家族贡献了力量,也完美地应付了父母,可是她现在才发现,那种钻心蚀骨的疼痛竟然还有“余波”,像是留存在骨髓深处的幽灵,在敲髓吸肉一样,冷不丁地提醒她,刚刚经历了怎样的地狱。
【有。】系统答得极快,像是这类问题已准备过无数次。
“那太好了。”她嘟囔着,“直接让我的大脑体验一下吧……食死徒这工作,还真不是谁都能干的。”
【所以宿主,你现在知道为什么那么多食死徒精神都不正常了吧……估计就是这样被黑魔王一点点折磨疯的。】
“精神控制?”她侧头,盯着镜子那已经熄灭的表面,仿佛还能看见德拉科刚才的样子。
【不,宿主,是纯粹的“疯”——从生理到心理,双重意义的精神病科。】
多罗西娅轻笑了一声,那笑中带着点疲倦:“好吧……那我还能活着,算是黑魔王仁慈?”
【不,是你强。】
她没有回应这句夸奖,只是沉默地抱紧了被子。
“我受审的时候你有启动大脑封闭术吗?”
【没有宿主,这都是你练习的成果,我当时躲起来了,生怕他看见我。】
“他能看见你?”
【不能,但我还是有点儿害怕,就和上次我把我拿出来给邓布利多看一样,那次我是激动,毕竟邓布利多是个好人,可是伏地魔不一样,你说怎么有那种颜色的眼睛呢?】
窗外风吹过莎菲克庄园广阔庭院的林木,发出一阵低沉的窸窣声,像什么在悄声呼唤她。
多罗西娅没有回答,她不想去回忆伏地魔那双猩红得眼了。也许是系统也感受到了多罗西娅的抗拒,悻悻的闭上了嘴。
多罗西娅感受到大脑一阵清凉掠过,随后她的心情的确舒展了许多。
她静了片刻,忽然又喃喃地说。
“我刚才其实想让他说,我们还能见面……我以为他会说的。”
系统静了静,然后语气变得奇妙地幸灾乐祸。
【你想听,我可以回放。】
“不用了。”她摇摇头,“我问的时候,他其实也想说来着,只是我们都没说出口。”
她又沉默了一下,忽然在脑海中复述起刚刚那句没出口的对话。
“德拉科,如果他这几天不召见我……”
【你们就再见一面。】
“对,”她低声,“就再见一面。”
这话仿佛是一种契约,说出的时候她甚至感到胸腔一阵轻微的酸涩。
【那宿主,要不要我给你写一封信,你寄给马尔福先生,约定一下你们下次见面的时间。】
“不要,刚才都已经说了晚安了,他应该睡觉了吧。”
【你试试就知道了。】
说着,多罗西娅枕边的双面镜开始泛起一层薄雾。
与此同时,躺在马尔福庄园里的德拉科正把脑袋埋在刚刚多罗西娅躺过的地方流眼泪。他很想这个自己亲自追到的青梅竹马女朋友,分别了半个月,只见面了半个小时,刚才还匆匆挂断了双面镜,他现在想死的心都有了,虽然不能真的去死……
镜面刚泛起薄雾,德拉科几乎是立刻就睁开了眼睛。
他原本已经半靠在床头,整个人窝在被子里没个正形,头发乱成一团,眼眶还微微发红,像个心碎的少年——虽然他已经不再是少年了。但镜面一亮,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扑了过去,脸还没露出来,声音就急促地响了出来:
“多罗西娅?”
她也愣了一下,被他这种急切吓到了:“……你怎么还没睡?”
“你打来了,我怎么可能睡。”他语速飞快,眼睛像是刚点燃的蜡烛,“你怎么又打来了?是出了什么事吗?”
“不,”她有些迟疑,随即笑了笑,“没什么事……就是突然想再见你一面。”
德拉科的神情像是被人点了穴似的,一瞬间静了。他盯着镜子里的她,好几秒后才轻轻地开口:“我刚才也是……挂断那一刻突然很后悔。我以为你再晚两秒就会说‘我们还能再见一面’。”
“我以为你会说的,”她回以轻声,“可你没说。”
“那现在说还来得及吗?”德拉科凑近镜面,声音低而急切,“如果这几天他不召见你,我们就……见一面吧。”
多罗西娅的眼眸轻轻一震,然后点了点头:“三天后。如果三天里没有新的命令,我们就在那天见面。”
德拉科像是终于稳住了心神,深深呼出一口气,整个人靠回床头,嘴角浮出一个几乎孩子气的笑容:“三天……太久了,但也好。比无期限地等要好得多。”
“你现在笑得像个二十岁的人了。”多罗西娅揶揄他,声音终于轻松了些。
“拜托,”他装模作样地皱眉,“我二十岁那年比现在还成熟好吗?那时我连订婚戒指都准备好了。”
她瞪了他一眼,德拉科立刻举手认怂:“开玩笑,真的开玩笑。现在比那时候好得多。”
他们对视了一会儿,都没有再说话。但那沉默不像告别时那样压抑,反而像是一种默契的安宁——像是风吹过草地,一切都在静静地生长。
“那就说好了,”德拉科低声说,“三天后,如果他没有召见你,我们就见一面。”
“好。”她点头,目光温柔坚定,“我会想你的。”
“我也是,”他说,“现在就已经开始了。”
镜面这一次不是匆匆挂断,而是两人不约而同地慢慢将手指抬起,轻触镜面,像隔着玻璃最后一次拥抱。
雾气散去,镜面暗下。
而多罗西娅躺在床上,终于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眼中有一丝释然。系统在脑海里轻声响起:
【宿主,我刚刚捕捉到了你内心的情绪波动。这个叫德拉科的男人,可能比我还懂你。】
“系统,”她又叫了一声,声音变得轻缓,“如果我明天还记得今天的痛,你提醒我干嘛来着?”
【我说,今天你做得很好,也熬过来了。】
“然后呢?”
【然后你说,你想记住这份疼。】
她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黑魔王的眼睛,那种猩红刺眼,冷到骨头缝里的目光,浮现出钻心咒下几近撕裂的筋骨神经……但也浮现出德拉科望着她时的神情,那种心疼、克制、还有难以说出的担忧。
“我还是想记得,”她低声说,“哪怕以后还要再来一次……我也不能再怕了。”
【已记录。】
“不是这种记住……算了……好吧……”
多罗西娅终于阖上了眼,虽然心仍旧悬着,但那份沉沉的疲倦终于在夜色中将她一点点拉向梦境的边缘。她不知道这夜晚能否无梦,能否真正休息;但她知道,明天,她还会睁开眼,继续做那个黑魔王信任的工具,也是莎菲克家族的希望——更是德拉科还会在镜子那头等着的人。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像是卸下某种沉重的壳。
“……晚安,德拉科。”她在意识滑入梦境前说,“晚安,系统。”
“宿主,我是不睡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