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悦宁听到这里,彻底闭上了眼。
她没想到,这个世界如此之小。
原来,她跟徐老夫人早就见过了很多次。
兰砚秋不是别人,正是大佛寺住持妙法给慧觉找的美术老师。
慧觉曾经每周有三天,都要去兰教授家学习绘画。
每次一待,就是半天。
偶尔兰教授有空余时间,也会亲自来大佛寺指导慧觉。
这样的来往,持续了近六年时间,直到几年前,兰教授生病离世。
因为有这层关系,柳悦宁跟兰教授的接触,并不少。
她甚至到现在还记得,当年第一次在大佛寺里跟兰教授碰面,慧觉兴奋地给她们俩相互介绍时。
兰教授看着她脸上的伤疤,那饱含心疼和怜悯的眼神。
“孩子,当时一定很疼吧。”
就因为这句话,柳悦宁一直把她当做一个敬爱的长辈看。
特别是听慧觉说,兰教授一个人独居时,这份敬爱就更多了些爱重。
每次慧觉去兰教授家时,柳悦宁都会提前做上一些好吃的,让慧觉带给她。
就因为兰教授某次夸她厨艺好,东西很合她胃口。
还因为兰教授知道她平时会写一些小故事,就想办法找了很多对写作有帮助的参考书送给她。
还给她介绍了很多知名杂志社的编辑,鼓励她勇敢投稿。
是的。
很少有人知道,柳悦宁住在大佛寺那些年,她私下里,是多家杂志社的专栏撰稿作者。
是兰教授,把当时失忆的她,自卑的她,对未来迷茫的她,给拉了出来。
找到了重新出发的立足点。
“忘记过去不可怕,面容损毁也不可怕,因为你的灵魂底色永不变。”
“在我眼里,你就是一个独立的、坚强的、美丽的、人格健全的人。”
“放下包袱,从此,努力做一个全新的自己就好。”
当年兰教授的鼓励,给了柳悦宁很多勇气。
这是把他们母子俩救回来的妙法大师,以及大佛寺里众多友善的僧人都无法给予的鼓励和安慰。
想到那个目光里永远带着暖意的老太太。
想到她在大佛寺往生堂里常年供奉的两盏长明灯,说是给她素未谋面的儿媳,以及还来不及出生的孙儿时。
柳悦宁眼眶很快就红了。
原来,在她不知道的时候,这位令人尊敬的长辈,一直在惦念着她和南溪。
在场的另外三人都懵了。
徐僖元最是见不得她哭,见她这样,一下子手足无措起来。
“悦宁,你怎么了?”
“是不是他们说的话让你难受了?”
话落,他埋怨似的瞪了二哥二嫂一眼。
不是让你们今天别提徐家的事吗?
你看,这下把人整哭了吧。
“悦宁,我们走,下次我们不来了。”
说着,他就起身要去拉柳悦宁。
徐慕元和王瑞芝互看一眼,然后又不约而同看向柳悦宁。
这……
这……
他们俩是不是弄巧成拙了?
徐僖元挡住他们的视线,弯腰站在柳悦宁身前,“别哭了,你不喜欢他们,以后我们再也不见了。”
柳悦宁吸了吸鼻子,把他挥开,看向徐慕元,“兰教授的墓在哪里?我想带慧觉去看看她。”
几年前,兰教授的身体就不太好了。
有一天,她给慧觉上完课,摸摸他的卤蛋头。
“慧觉,你的天赋和悟性都很好,是老师教的学生里,最满意的一个。”
“老师自认,如今已经没什么可教你的了,以后,你自行摸索和学习。”
“我们俩的一对一教学课程,就到此为止吧。”
慧觉当时大惊失色,细问,兰教授才说,她因为年纪大了,儿女不放心她再继续工作,要接她回家颐养天年。
这样的理由,慧觉没办法拒绝。
可又舍不得兰教授。
为此,柳悦宁特意让慧觉把兰教授约到大佛寺,给她准备了一桌谢师宴。
桌上,全是兰教授爱吃的菜。
那一天,兰教授看着她和慧觉的眼神,格外慈祥和安宁。
柳悦宁曾以为,就算她不再继续教慧觉,但以后,他们还是会见面的。
可一个多月后,慧觉某天突然跑回来抱着她哭,说兰教授因病过世了。
柳悦宁那时才知道,上一次道别,就是永别。
母子俩本想去祭拜。
可妙法说她被安葬在了夫家祖坟里,他们俩不方便去祭拜。
不如直接在大佛寺里,给她点一盏长明灯。
如今,柳悦宁才知道,兰教授的夫家,就是徐家。
她的话,让另外三人再次有点懵。
徐僖元有点不敢相信,“悦宁,你……你想去祭拜我母亲?”
柳悦宁重重点头,“她不仅是你的母亲,也是慧觉的美术老师,还是……我的恩师。”
最后四个字,她说得很重。
虽然从未亲口叫过一句老师。
但在柳悦宁心里,兰教授就是她的恩师。
让曾经一片空白的她,不再深陷于自己只是个拖累的负面情绪中,重新走出了独属于她自己的道路。
徐僖元震惊了,“……!”
他回国后,曾让人调查过柳悦宁过去十几年的经历。
但她被妙法所救后,就一直住在大佛寺里,深居简出。
人员关系和生活经历,都简单得不能再简单。
徐僖元的关注点都在她身上,只知道慧觉是她当做亲儿子般,养了十几年的远房外甥。
根本没有往下细查。
更没有想到,慧觉的美术老师,竟是自己的母亲,她还和柳悦宁私下里有如此多接触?!
徐慕元和王瑞芝也惊讶了一瞬。
徐慕元反应了几秒,突然笑了出来,“嗨!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得一家人嘛。”
“正好,下周是家母的生日,我们本来就要去祭拜她,你到时跟我们一起去吧。”
徐家祖祠和祖坟都不在帝都,在临省下辖的一个县。
那是他们徐家先祖出生和发迹的地方。
也是徐家祖脉所在。
柳悦宁听言,感激道:“那我等你们的通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