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长忱谋反入狱的消息不胫而走。
所有的细节都被传遍,包括他曾放任手下贪污、多次勾结西域二王子、企图往靖王身上泼脏水、在朱雀大街放火意图烧毁官员府邸等种种罪行。
一时间,薛长忱遭到百姓们的口诛笔伐,言辞激烈到恨不得将这叛徒千刀万剐。
老百姓的子孙在边境战场上拼死厮杀,身为皇子的薛长忱却将敌人放了进来,如何能不叫人寒心?
尤其在得知他谋反时曾将箭对准了他们的福星檀玉、还企图惊马让靖王夫夫摔下后——
街头巷尾,上到九十岁老人,下到五岁稚子,无不在咒骂唾弃!
更有甚者特意临摹了他的画像,贴在京城各处的墙上,地上。供给过路人能气愤之时狠狠啐上一口。
连右相和皇后都没有被放过,顺嘴一起就骂了。
凤仪宫里,皇后听到太监说出这个消息后呕出一口鲜血,久久未能平静。
而她再怎么伤心,也注定无法改变这个结局。
不仅如此,由于三皇子与右相兵败,她这个皇后的身份也再无人肯承认。
很快就有一批带刀侍卫闯进凤仪宫,将她及平素身边一众伺候的宫人强行赶到了偏僻荒芜的冷宫里自生自灭。
先帝后宫里的妃子也被遣散,愿意回家的回家,家中苛刻不容人的可以前去行宫养老,那里会有下人照顾她们。
自朱雀大街兵变不到三日,整座皇城焕然一新。
新帝继位的良辰吉时还在挑选。
趁着这个时候,皇宫里里外外、上上下下自然都要清洗一遍,连大殿上的龙椅都重新打了一把。
诏狱里,薛长忱一身囚服躺在稻草堆上,气若游丝。
由于每日都要被强塞进一颗续命药丸,他身上已经开始出现不同程度的溃烂。
这些溃烂的伤口瘙痒难耐,抓挠过度导致肌肤伤口腐烂疼痛,仿佛骨头里面有无数只蚂蚁在疯狂啃咬他的血肉。
薛长忱已经面目全非,他的脸颊以及脖子上都是血淋淋的抓痕,浑身散发着臭味,再看不出从前做皇子时那般桀骜风流的样子。
很痛苦。
他无数次想死,却发现自己根本死不了!
手脚被人用沉重的铁链牢牢捆住,嘴里也被勒上麻绳,吃饭时是被掰开嘴硬灌进去一碗滚烫的米粥。
他想撞墙自杀。却又被药效副作用弄的浑身无力,以至于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发出断断续续的嘶哑哀嚎。
至于为什么被折磨的这么惨,顾九自然不会说这是靖王殿下的授意。
至于原因么……
除了薛长忱觊觎檀玉的目光让人恶心外,靖王睚眦必报,他可从没有忘记当初那场宫宴发生的事情。
当初的薛奉雪更多的是因为自己这个蠢侄子伤了自己的人而感到不悦,又因为檀玉委屈的眼泪而发怒,所以断了薛长忱两条手臂以示惩戒。
只是谁也没想到,这件事竟彻底让素来冷漠的靖王产生了一种创伤性应激症。
只要看见薛长忱的脸,他就会立刻想起自己在那处偏殿发现檀玉受伤时的场景。
脖子上的掐痕、脸上的掌印、泪痕交错的脸、无助的哭声……
只要想起来,他就恨不得将薛长忱千刀万剐,可是就连这样都难解心头之恨。
所以如今这些折磨,还只是开始。
同样的,薛奉雪更恨那个时候态度冷漠的自己。
为什么在明知道檀玉根本不清楚宫中险恶的局势,明知道他是第一次进宫的情况下把人随意留在原地?
怎么不想想,只留一个武功高强的暗卫有什么用?
宫里形势复杂,里面的人无不是阴险狡诈,肚子里全是弯弯绕绕。
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骗走那时没人教过、懵懂无知的檀玉都是易如反掌。
靖王府书房内。
在檀玉叼着芒果干满脸懵懂的望过来时,薛奉雪半垂下眸子,试图掩藏住心中不适时透露出的阴郁情绪。
但檀玉太了解他了,就像薛奉雪总能察觉到檀玉的情绪起伏一样,他立刻察觉到了什么。
檀玉放下手中的果干。
“你在难过,为什么?”
他将手搭在薛奉雪的胳膊上,仰着脸凑过去,眼底有几分担忧。
薛奉雪回握住檀玉的手,将他整个人都抱到怀里,没有回答檀玉的问题,反倒是垂眸问:“嗯?何以见得?”
檀玉把脸凑近他,鼻尖动了动,然后轻声说:“我闻到,你的味道变苦了。”
这句话听起来有几分天真,但薛奉雪却产生了迟疑,他甚至鬼使神差抬起手闻一闻自己,是不是真的变苦了。
很不幸,除了衣服上的熏香和檀玉身上的芙蓉花香,薛奉雪什么苦味也没闻到。
但他还是勾起嘴角,抱着檀玉的手紧了紧,垂眸笑着说:“那夫君还是不要难过了,毕竟小玉很不喜欢苦味。”
最重要的是,他怕自己变苦了,檀玉不想贴着他。
檀玉被说的脸一红,羞赧得哼哼两声。
虽然檀玉自己就是大夫,配的药也是别具一番风味。
但他喝药却一如既往很困难,要薛奉雪在旁边端好一盘蜜饯还有杯茶水,喝一大口就要用茶水压下去,再吃颗蜜饯缓缓。
如此反复,才能喝完一碗药。
不仅如此,他总觉得喝完药嘴巴里味道很奇怪,心情不好。
这种时候檀玉一定要把脸埋在薛奉雪怀里,再像个大爷一样指使他做这做那。
做的不合心意了就张嘴咬薛奉雪的肩膀,直到将那一小块布料咬的湿漉漉,最后被靖王捏住脸堵着嘴好好亲一通才罢休。
“我确实不喜欢苦味……”
檀玉顿了顿。
他其实根本没有闻到什么苦味,相反靖王身上的熏香很好闻。
檀玉这么说,只是想让薛奉雪不要难过。
他懒洋洋靠在薛奉雪的肩膀上,指尖轻轻扣着手下华贵的蟒袍衣袖,半垂着眼继续说:“所以你不要难过了,我会一直陪着你。”
薛奉雪心脏再次被狠狠击中,彻底沦陷,时至今日,整颗心早已经全部塌陷下去。
他还有什么可说的,自然是百般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