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子把沈冲留下的断刀插进祭丹台的石缝里,刀柄上缠着老王找来的红布,在风里飘得像团跳动的火。断刀的刀刃还泛着层淡淡的黑气,那是噬心丹的煞气残留,碰一下能感觉到微弱的震颤,像是沈冲还在握着它。
“煞气没散尽。”老王用袖子擦了擦断刀上的灰,露出“守心者”三个字,笔画里还沾着点暗红色的血渍,是沈冲的血,“这刀得找个地方镇着,不然煞气渗进土里,怕是又要长出些歪门邪道的东西。”他指着祭丹台周围的草,原本该枯黄的草根处竟冒出些黑色的嫩芽,叶片卷得像蛇信子。
星子往嫩芽上撒了把破煞汤的药渣,嫩芽立刻蜷成一团,发出“滋滋”的响声。“藏丹洞的幽冥草还在,说不定能镇住煞气。”他想起沈冲捏碎噬心丹时,池里的幽冥草叶片突然竖了起来,眼斑亮得吓人,“那些草好像能吸收煞气,当时藏丹洞的煞气都往草叶上涌。”
两人往藏丹洞走,沿途的唐门弟兄正在清理战场。有个年轻的弟兄举着块染血的令牌跑过来,是长老堂的信物,上面刻着个“三”字——是老三的令牌,牌缝里卡着张揉皱的纸条,写着“影杀阁阁主有三个分身,真身在‘落霞渡沉船’”。
“难怪杀不死他。”星子把纸条攥成一团,指节发白,“沈冲捏碎噬心丹时,咱们看到的阁主肯定也是分身。”他突然想起老王说过被水鬼营抓去的事,“沉船里是不是有什么机关?你被抓的时候,有没有见过类似祭坛的东西?”
老王的脚步顿了顿,眼神有些恍惚:“记不太清了……当时被蒙着眼睛,只听见船底有铁链的声音,哗啦哗啦的,像是拴着什么大家伙。”他揉了揉太阳穴,“影杀阁的人总往船底运黑布包着的东西,沉甸甸的,扔下去时能听见骨头碰石头的响声。”
藏丹洞的水幕还没完全合上,幽冥草的叶片上沾着些黑色的粉末,是沈冲捏碎的噬心丹残渣。池边的石壁上,新渗出些暗红色的液体,顺着守丹人的日记往下流,在“控魂术”三个字上汇成个小小的血珠,滴落时在地上烧出个洞——这是煞气侵蚀的征兆,幽冥草的镇煞之力快不够了。
星子突然指着池底,那里的淤泥里沉着块金属,露出的边角刻着个“影”字,和影杀阁的信物一模一样。他跳进池里,摸索着把金属块拽了出来,是个半人高的铁盒子,锁孔是独眼的形状,正好能插进老三的令牌。
“咔哒”一声,铁盒开了,里面铺着层黑色的绸缎,放着本牛皮封面的册子,封面上写着《分身术》。翻开一看,里面记载着影杀阁阁主的秘密:他确实有三个分身,分别用左眼、右腿和心脏炼制而成,真身藏在落霞渡的沉船里,靠吸食活人精血维持容貌,而沉船的龙骨,是用初代叛徒的脊椎骨做的,与唐门的镇门石同源。
“难怪他能操控影杀阁和风字门。”老王指着册子上的插图,画着个没眼睛的人跪在祭坛上,周围的锁链拴着些模糊的人影,“这是‘借命术’,用分身的精血给真身续命,沈冲捏碎的噬心丹里,藏着破解这术的法子——‘破命符’的画法。”
插图的角落里画着张符纸,上面的纹路扭曲,像无数条缠绕的蛇,旁边注着“需用噬心丹煞气混合分身精血绘制”。星子突然想起沈冲消失前,断刀上沾着的煞气还没散尽,或许能用来画符。
往落霞渡走的路上,星子把断刀裹在幽冥草的叶子里,草叶的眼斑紧紧贴在刀身,发出淡淡的绿光,果然能稳住煞气。路过雾隐村时,老两口的坟前摆着束刚摘的野花,是村里幸存的孩子放的,花茎上还沾着露水,看来孩子们已经知道是谁护着他们了。
“前面有船。”老王指着江面,一艘乌篷船正泊在岸边,船头站着个穿蓑衣的人,斗笠压得很低,看不清脸。船尾的橹上刻着个“王”字,是老王以前送药用的船,他被抓后,这船就一直失踪,没想到会在这儿出现。
穿蓑衣的人看到他们,突然摘下斗笠,露出张年轻的脸,左眼有道疤痕,笑起来时嘴角会往一边歪——是老王的儿子,王小五。“爹!星子哥!”小五跑过来,眼眶通红,“我逃出来了!影杀阁的人被煞气卷走时,看守我的弟兄突然反水,说早就看不惯阁主用活人炼分身,把我从沉船底的笼子里放了。”
老王抱住儿子,手抖得厉害,眼泪砸在小五的疤痕上:“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小五指着乌篷船:“船里有样东西,你们肯定要看看。”他掀开舱底的木板,露出个黑布包着的物件,解开一看,是块巴掌大的玉佩,玉面刻着唐门的标志,背面却嵌着颗绿色的珠子,和阴老鬼玉杖上的材质一模一样——是用控魂术炼制的“噬心玉”,能暂时储存煞气。
“这是从分身身上掉下来的。”小五指着玉佩上的缺口,“当时那分身被煞气卷走,玉佩撞在船帮上磕掉了角,我看着眼熟就捡了。”他突然压低声音,“沉船底的祭坛上,绑着个铁笼子,里面关着个老婆婆,头发都白了,说认识沈冲,还说他没真的消失,只是被煞气裹进了‘界隙’。”
“界隙?”星子想起沈冲捏碎噬心丹时冲天的光柱,“那是什么地方?”
“听老婆婆说,是两个世界中间的夹缝,进去的人要是能守住心神,就能顺着煞气流回来,要是被戾气缠上,就会变成没有意识的怪物。”小五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裹着半块染血的糖,“这是老婆婆塞给我的,说沈冲看到这个就明白了,还说界隙里的时间和外面不一样,他说不定能赶上……”
话没说完,江面突然掀起巨浪,落霞渡的方向冒出个巨大的黑影,像艘翻过来的船底,龙骨上缠着无数铁链,哗啦哗啦地响——正是影杀阁的沉船,不知被什么力量托出了水面。船底的裂缝里渗出黑色的雾气,里面隐约有个高大的人影在晃动,左眼的位置闪着绿光,手里攥着根铁链,链尾拖着个铁笼子,笼子里的老婆婆正拼命拍打着栏杆。
“是真身!”星子握紧断刀,幽冥草的叶子在刀鞘里发烫,“他把煞气吸进自己体内了!”
老王突然将噬心玉塞进星子手里:“用这个!把煞气引到玉佩里,再用破命符镇住!”他推着小五往乌篷船跑,“带老婆婆走!这里有我们!”
星子将噬心玉按在断刀上,玉面的绿珠突然爆发出红光,与刀身的煞气产生共鸣。沉船底的人影发出一声咆哮,铁链绷得笔直,铁笼子被拖得撞在船板上,发出刺耳的响声。老婆婆在笼子里大喊:“用幽冥草的汁画符!快!”
星子突然想起藏丹洞的幽冥草,那些沾着噬心丹残渣的叶片!他转身往藏丹洞跑,却被黑影甩出的铁链缠住脚踝,拖在地上摩擦,碎石划破了他的裤子,露出的伤口瞬间被煞气侵蚀,冒出黑烟。
“星子!”老王扑过来砍断铁链,自己却被另一根铁链缠住,铁链上的倒刺扎进他的肩膀,带出串血珠。“别管我!快去画符!”他从怀里掏出个火折子,点燃了身上的药包,“我这破煞汤虽然治不了煞气,烧起来总能挡一挡!”
火焰顺着铁链蔓延,黑影被烫得松开铁链,老王趁机滚到一边,肩膀的伤口已经发黑,显然煞气入体了。星子看着他,又看了看沉船底的老婆婆,咬咬牙,转身冲进藏丹洞。
幽冥草的叶片还在吸收煞气,只是边缘已经开始枯萎。星子用断刀割下片叶子,挤出绿色的汁液,按在《分身术》的破命符图案上,指尖的血混着汁液,在地上画出扭曲的纹路。画到第七笔时,汁液突然变成黑色,与他伤口渗出的煞气融为一体,符纸的纹路开始发光,像条活过来的蛇。
“成了!”星子抓起符纸往沉船跑,半路撞见小五,他正背着老婆婆往这边赶,老婆婆的衣服上沾着血,却还在喊:“符心要滴分身的血!真身在船底的祭坛里!”
沉船的甲板上布满了煞气凝结的黑冰,踩上去嘎吱作响。星子顺着铁链往下爬,船底的祭坛上果然跪着个人,背对着他,身形比之前的分身高大得多,后脑勺上嵌着块绿色的石头,正往他体内输送煞气——这才是影杀阁阁主的真身,他在借煞气重塑身体。
“来得正好。”真身缓缓转身,他的左眼是空洞,右眼嵌着颗绿珠,和阴老鬼的玉杖、噬心玉的材质完全一样。“沈冲的煞气果然厉害,比我练十年借命术都管用。”他的手一挥,铁链自动缠向星子,“把破命符交出来,我让你当影杀阁的二把手,比在唐门当小喽啰强多了。”
星子没理他,将符纸按在祭坛中央的凹槽里,那里刻着个独眼图案,正好能嵌进符纸。他咬破舌尖,将血喷在符纸上,同时将噬心玉拍在符心——玉面的绿珠突然裂开,流出黑色的液体,正是分身的精血!
破命符瞬间激活,发出刺眼的红光,将整个船底照得如同白昼。真身发出痛苦的咆哮,体内的煞气被符纸强行抽出,顺着铁链往祭坛汇聚,他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露出里面的骨头,竟和唐门镇门石的材质一模一样。
“不——!”真身伸出枯瘦的手抓向星子,却被红光弹开,撞在祭坛的石壁上,骨头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我不甘心!初代的仇还没报……”他的声音越来越弱,最后化作堆黑色的粉末,被煞气卷着吸进符纸里。
破命符的红光渐渐散去,沉入祭坛的凹槽,船底的煞气开始消散,黑冰融化成水,顺着裂缝流回江里。星子瘫坐在地上,看着空荡荡的祭坛,突然想起沈冲捏碎噬心丹时的眼神,清澈又坚定,像藏丹洞的幽冥草,就算被煞气包裹,也能守住根里的绿。
老王和小五扶着老婆婆走下来,老婆婆的精神好了些,指着祭坛的凹槽:“这里原本是镇门石的一部分,被初代叛徒偷走当了沉船的龙骨。现在破命符镇住了煞气,两个世界的缝隙应该能合上了。”她看着星子,“你叫星子是吧?沈冲托我给你带句话,说他在界隙里找到了控魂术的解药,等煞气散了就回来,让你别担心。”
星子的眼眶突然热了,他摸了摸怀里的半块糖,是老婆婆给的,糖纸已经被血浸透,却还能尝到点甜。他想起沈冲总揣着老王给的糖,想起自己说名字叫星子时,沈冲眼里的光,突然明白有些东西就算隔着界隙,也能传过来——比如惦记,比如希望。
清理战场时,弟兄们在沉船的货舱里找到些奇怪的陶罐,里面装着些透明的液体,泡着些小小的骨头,标签上写着“影杀阁新分身”。老王说这是用活人指骨泡的,得用破煞汤和幽冥草一起烧,才能彻底毁掉。
烧陶罐的烟是淡绿色的,飘在江面上,像条游向远方的龙。星子站在祭丹台,看着沈冲留下的断刀,刀身的煞气已经淡了很多,刀柄的红布在风里飘着,像在招手。他知道沈冲会回来的,就像知道春天来了草会绿,就像知道老王的糖永远是甜的。
唐门总坛的护山大阵重新亮了起来,比以前更稳固,镇门石的裂缝里长出些新的石笋,像在自我修复。长老堂的新长老们在商量重建的事,有人提议把影杀阁的沉船改造成了望塔,有人说要在藏丹洞修座守丹人的祠堂,供奉那些没留下名字的弟兄。
星子没参与讨论,他和小五在落霞渡的江边搭了间小木屋,老王养伤住在这里,老婆婆也留下了,她说自己是最后一代守界人,得在这儿等着沈冲从界隙出来。木屋的门口挂着串幽冥草编的链子,叶片的眼斑在夜里会发光,像盏小小的灯笼。
这天傍晚,星子正在给幽冥草浇水,突然发现叶片的眼斑都转向了江面,像在看什么。他顺着叶片的方向望去,夕阳的金光里,有个模糊的人影正顺着煞气形成的光带往岸边走,手里好像还攥着什么,在阳光下闪着点点银光。
星子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他扔掉水壶,朝着人影跑去,身后的老王、小五和老婆婆也跟着站起来,眼睛里都亮着光。
江风掀起星子的衣角,吹起他没来得及束的头发,他看着越来越近的人影,突然笑了,像个终于等到糖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