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冲将回魂玉贴身藏好,玉石的温润透过衣襟传来,与胸口噬心丹的温热交织,形成一种奇异的平衡。星子正在用老汉的断杖挖坑,打算将老两口的尸身埋了,动作有些笨拙,断了的左臂使不上力,只能用右脚踩着杖头往下压。泥土里混着药渣,是老妇人没熬完的破煞汤,散发出苦涩的香气。
“西边的‘断魂崖’方向有烟火。”星子突然抬头,用下巴指了指天际,那里有股黑烟正扶摇直上,形状像只展开翅膀的乌鸦,“是风字门的‘聚魂烟’,这种烟只有在召集所有教徒时才会放,看来他们要搞大动作了。”他往坑里撒了把纸钱,是从老妇人的抽屉里找到的,边缘已经泛黄,“说不定是要围攻咱们唐门的总坛。”
沈冲摸向手背上的疤痕,那里是忆魂石消失的地方,此刻正隐隐发烫。他能感觉到百里外有无数股煞气在汇聚,像一条黑色的巨蛇,盘踞在断魂崖周围。那些煞气里混着熟悉的气息——阴老鬼的、独眼龙的,还有些从未接触过的,更阴冷、更霸道,显然来自更厉害的角色。
“总坛的‘护山大阵’能撑多久?”星子拍了拍手上的土,坟头的野草被他踩得服服帖帖,“去年我去送药时,见阵眼的‘镇门石’裂了道缝,当时问看守的弟兄,他只说‘老毛病了’。”
沈冲的指尖渗出黑色的雾气,在空气中凝成一张简易的地图,上面标注着唐门总坛的位置,周围被一圈虚线围着,正是护山大阵的范围:“镇门石裂了就麻烦了,那石头是用初代掌门的脊椎骨做的,阵眼不稳,大阵撑不了三个时辰。”他想起师父曾说过,护山大阵的弱点在东北角的“望月台”,那里的石壁最薄,当年修建时为了观景特意没加固。
两人往总坛赶,沿途的唐门暗哨都没了动静。在一处隐蔽的山洞前,沈冲发现了三具弟兄的尸身,喉咙都被割开了,手法干净利落,不像是风字门的风格——风字门的人杀人喜欢用透骨钉,很少用刀割喉。尸身旁边的石壁上刻着个奇怪的符号,像只扭曲的眼睛,和阴老鬼玉杖上的图案有几分相似,却更复杂。
“是‘影杀阁’的人。”星子认出了符号,脸色变得凝重,“这伙人是江湖上最神秘的杀手组织,谁给钱就为谁办事,据说他们的阁主能在影子里杀人,从没人见过他的真面目。”他踢开地上的一把短刀,刀柄上刻着个“影”字,“这是他们的信物,看来风字门花钱雇了他们。”
沈冲捡起短刀,刀身冰凉,刀刃上的血迹已经凝固,呈暗红色。他用指尖的雾气擦拭刀刃,血迹渐渐褪去,露出刀身里的暗纹——是风字门的独眼图案,只是独眼的瞳孔里刻着个“杀”字。原来影杀阁和风字门早就勾结在了一起,这场仗比想象的更难打。
靠近总坛时,远远就看到护山大阵的光芒在闪烁,像个漏气的灯笼,忽明忽暗。东北角的望月台方向有股黑烟冒出,显然那里已经被攻破了。沈冲加快脚步,星子却突然拉住他,指着路边的一棵古树:“树上有东西。”
树干上钉着张纸条,是用唐门的“传讯符”写的:“总坛有内鬼,影杀阁在找‘噬心丹’的存放地,速去‘藏丹洞’。”字迹潦草,像是在匆忙中写的,末尾画着个小小的糖罐,是老王的标记——原来老王没死?
沈冲的心猛地一跳,他攥紧纸条,传讯符在他掌心微微发烫,证明字迹是真的。老王既然活着,肯定知道内鬼是谁,也知道影杀阁的阴谋。他看向总坛的方向,光芒已经变得很微弱,显然大阵快破了,现在去藏丹洞或许是唯一的选择。
藏丹洞在总坛后山的瀑布后面,洞口被水流遮住,只有用唐门的“分水诀”才能打开。沈冲指尖的雾气化作一道屏障,将水流挡在两边,露出里面黑漆漆的洞口,一股熟悉的药香扑面而来——是幽冥草的味道,看来这里才是幽冥草真正的生长地,断魂崖的那株只是幼苗。
洞里比想象的大,中央有个圆形的水池,池里的幽冥草长得比断魂崖的茂盛得多,叶片上的眼斑转动着,像是在打量来人。池边的石壁上刻满了字,是历代守丹人的日记,其中一篇写道:“影杀阁与风字门同源,皆为初代叛徒的后裔,他们要的不是噬心丹,是藏在丹里的‘控魂术’。”
沈冲的瞳孔骤缩,控魂术——传说中能控制他人心智的禁术,比丹噬更邪门,师父曾说这术早在百年前就失传了,没想到藏在噬心丹里。
“沈小子,果然是你。”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暗处传来,老王从阴影里走出来,身上的衣服破了好几处,脸上有块新的疤痕,“我就知道你能找到这儿。”他手里拿着个糖罐,正往嘴里倒糖,“风字门的内鬼是‘长老堂’的老三,当年他儿子被风字门抓了,不得已才叛变的。”
星子突然拔刀指向老王:“你怎么证明你不是内鬼?传讯符可以伪造,糖罐也可以偷!”他的伤口因为激动又开始流血,“当年送药的船沉了,你怎么活下来的?”
老王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块玉佩,是唐门的“护符”,上面刻着他的名字:“我被水鬼营的人抓了,他们用我儿子威胁我,让我当卧底,我假意答应,才活到现在。”他指着池里的幽冥草,“这些草是用我的血养的,影杀阁的人以为藏丹洞在总坛,其实真正的噬心丹一直在这儿。”
池中央的幽冥草突然分开,露出下面的石盒,正是存放噬心丹的地方。沈冲走过去打开石盒,里面却空空如也,只有一张纸条:“内鬼不止一个,控魂术已被取走,影杀阁在‘祭丹台’。”字迹和之前的传讯符一模一样,只是这次没有糖罐标记。
“不好!”老王突然大喊,“是陷阱!这纸条是伪造的,祭丹台是影杀阁的主场,他们在那儿设了‘噬魂阵’!”
话音未落,洞口的水流突然变得湍急,将退路堵住,石壁上的火把同时熄灭,洞里陷入一片黑暗。幽冥草的眼斑发出红光,照亮了周围的人影——是影杀阁的人,他们不知何时潜了进来,手里的刀闪着寒光,正慢慢逼近。
“抓活的!”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是影杀阁的阁主,他站在幽冥草旁,手里拿着个黑色的盒子,“噬心丹不在石盒里,就在这小子身上!”
沈冲握紧断刀,黑色的雾气在他周身凝聚,这次他没有丝毫犹豫,刀光闪过,最前面的影杀阁成员瞬间倒地。星子也拔刀冲了上去,虽然只有一只胳膊,动作却依旧迅猛,刀刀直取要害。
老王突然从糖罐里掏出一把粉末,撒向影杀阁的人:“迷魂散!”粉末在空中炸开,却对影杀阁的人毫无作用,他们像是早有准备,脸上都戴着特制的面罩。
“没用的。”阁主轻笑一声,他掀开面罩,露出一张和独眼龙一模一样的脸,只是右眼是完好的,“我们早就解了你的毒,老王,你儿子在我们手里,识相的就把沈冲交出来。”
老王的动作突然僵住,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你们……你们答应过不伤害他的……”
“只要拿到噬心丹,自然会放了他。”阁主一步步逼近,“沈小子,把丹交出来,我可以让你死得痛快点,否则,我就让你眼睁睁看着你这两个朋友死在你面前。”
沈冲的刀停在半空,他看着老王痛苦的脸,看着星子浴血奋战的身影,心里的挣扎比面对独眼龙时更剧烈。他可以不顾自己的死活,却不能连累朋友,尤其是老王,他已经因为自己受了太多苦。
“我给你。”沈冲突然开口,黑色的雾气渐渐收敛,“但你得先放了他们。”
阁主笑了:“聪明的选择。”他挥了挥手,影杀阁的人让出一条路,“让他们走,只要你留下,我保证不伤他们。”
老王还想说什么,被星子拽了一把,星子对他摇了摇头,用口型说“别信他”。两人慢慢往洞口退,水流依旧湍急,显然影杀阁的人没打算真放他们走。
就在他们快要走出洞口时,星子突然转身,将手里的刀掷向阁主,同时大喊:“沈冲,快走!别管我们!”老王也跟着扑上去,用身体挡住阁主的视线。
阁主没想到他们会反扑,一时被缠住,沈冲趁机冲出洞口,水流在他身后合拢,将影杀阁的人挡在里面。他听见洞里传来老王和星子的惨叫,听见阁主愤怒的咆哮,却只能咬着牙往前跑——他知道,现在不能回头,只有活下去,才能为他们报仇,才能揭露内鬼的阴谋。
往祭丹台跑的路上,沈冲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混合着雨水落在地上。他想起老王塞给他的糖,想起星子说自己叫“星子”,想起他们并肩作战的日子,这些记忆像刀子一样割着他的心。手背上的疤痕烫得厉害,忆魂石虽然消失了,却把最痛的记忆刻在了他的骨头上。
祭丹台的轮廓在雨雾中显现,台上站着个穿长老服的人,正拿着火把对着一个石鼎,鼎里插着三炷香,和之前在密室里看到的一模一样。是长老堂的老三!
“你果然来了。”老三转过身,脸上没有丝毫愧疚,“风字门答应我,只要拿到控魂术,就放了我儿子,我也是没办法。”他指着石鼎,“祭丹台的下面就是‘控魂阵’,只要将噬心丹放进鼎里,就能激活禁术,到时候整个异人界都会听我们的。”
沈冲握紧断刀,黑色的雾气在刀身凝聚成实体,像一条黑色的龙:“你知道影杀阁和风字门是一伙的吗?你知道他们根本不会放你儿子吗?”他一步步逼近,“你背叛的不止是唐门,还有你自己的良心!”
老三的脸色变了变,却依旧嘴硬:“我不管!只要能救我儿子,我什么都愿意做!”他举起火把,“现在,把噬心丹交出来,否则我就点燃鼎里的‘引魂粉’,让整个总坛的人都变成我的傀儡!”
沈冲没有说话,他突然冲向石鼎,黑色的雾气化作一道屏障,将引魂粉挡在里面。老三没想到他会这么做,一时没反应过来,等他举起火把要扔时,沈冲的刀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晚了。”沈冲的声音冰冷,“你的儿子……”他顿了顿,还是说了出来,“半个月前就被风字门杀了,他们只是用假消息骗你。”
老三的身体猛地一颤,火把掉在地上,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沈冲:“你……你说什么?不可能!他们给我看过他的信物……”
“信物是偷的。”沈冲收回刀,“老王亲眼看到的,你儿子临死前还在喊你的名字。”
老三突然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他瘫坐在地上,喃喃自语:“我做错了……我真的做错了……”他突然抓起地上的刀,朝着自己的胸口刺去,“我对不起唐门,对不起我儿子……”
沈冲没有阻止他,有些错一旦犯下,就只能用死来偿还。
祭丹台的下面传来震动,是控魂阵被激活了,显然影杀阁的人突破了藏丹洞的防线,正在往这边赶。沈冲看着石鼎里的三炷香,突然明白了什么——风字门和影杀阁的真正目的,不是控魂术,而是用控魂阵和丹噬的煞气,打开“异界之门”,放出里面的怪物。
他想起老妇人的话:“丹噬噬心,亦护心,唯守心者能驭之。”
沈冲突然将手伸进胸口,抓住了那颗跳动的噬心丹,黑色的血液从他的指缝渗出,滴在石鼎里,与引魂粉混合在一起,发出滋滋的响声。他能感觉到体内的煞气在疯狂地涌动,像是要破体而出,却被他死死地压制着。
“以我之血,祭我之心,丹噬之威,荡尽邪祟!”沈冲大喊一声,他将噬心丹从体内取出,那颗黑色的丹丸在他掌心跳动着,像是有了生命。他没有将它放进石鼎,而是将它捏碎,黑色的煞气瞬间爆发,却没有伤害任何人,而是像一道屏障,将整个祭丹台笼罩起来。
影杀阁的阁主冲上台时,正好被煞气挡住,他看着沈冲,眼睛里充满了疯狂:“你疯了!你知道捏碎噬心丹的后果吗?煞气会吞噬你的!”
沈冲笑了,他的身体正在慢慢变得透明,被黑色的煞气吞噬,却依旧保持着清醒:“我知道,但我也知道,有些东西比生命更重要。”他看着阁主,“风字门和影杀阁的阴谋,到此为止了。”
煞气突然爆发,形成一道巨大的黑色光柱,直冲云霄。影杀阁的人被光柱吞噬,发出凄厉的惨叫,老三的尸体也被卷入其中,化作飞灰。风字门的黑旗在光柱中燃烧,化作点点火星,消散在空气中。
沈冲的身体越来越透明,他最后看了一眼唐门的总坛,那里的护山大阵重新亮起,光芒比以前更盛。他看到星子和老王从藏丹洞走出来,虽然受了伤,却还活着。他看到弟兄们正在清理战场,脸上露出胜利的笑容。
他做到了。
煞气彻底吞噬他的前一秒,沈冲仿佛听到了师父的声音:“好孩子,你守住了唐门,也守住了自己的心。”他仿佛看到了杨烈的笑容,看到了老王塞给他的糖,看到了星子说自己叫“星子”时的认真。
这些记忆,他永远不会忘。
黑色的光柱渐渐散去,天空放晴,阳光洒在唐门的总坛上,照亮了断壁残垣,也照亮了幸存的人们。星子和老王站在祭丹台上,看着沈冲消失的地方,那里只留下一把断刀,刀身上刻着三个字:“守心者”。
老王捡起断刀,擦去上面的血迹,哽咽着说:“这小子,总算没辜负咱们。”
星子看着天空,眼睛里含着泪,却笑着说:“他会回来的,我知道。”
远处的断魂崖方向,幽冥草的叶片轻轻晃动,像是在送别,也像是在期待。风穿过总坛的断壁,带着药香和泥土的气息,像是在诉说着一个关于守护、牺牲和成长的故事。
而故事,还远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