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见到张挽之后,其内时间约莫过了四五年。
姜北不曾见到过再有别人入内。
而那青年在此之前竟是一直没被此中诡异磨灭掉神魂。
如果张挽此人不是高止,那便只能说明此人心性极为不俗。
看着那青年愈发痛苦的神色。
姜北没由来生出些许解气之意。
在姜北的感受之中,自己来到此处至少六七十年,方才再也忍受不住枯寂。
而此人方才入内约莫五年而已,或许用不了多久,就会彻底消散于此方秘境。
虽说已然了不得,但是姜北心中还是有几分自得之意。
姜北默默观察张挽,除了打磨神魂之外,倒算是多了一件消磨时间的趣事。
张挽坐在亭子内一张墨色椅子上。
完全看不见也碰不到姜北所在的真实座椅,更不可能看到姜北。
张挽的身形愈发虚幻起来,满脸绝望。
近日来,他几乎都是在自言自语着。
“这里到底是哪里?是梦吗?”
“可是,这个梦真的好漫长啊,我实在是再也无法坚持了啊。”
“师父,你到底在哪里?你是没能发现弟子的异常吗?”
“还是说我已经死了?这里便是死后的无间地狱吗?”
“师父啊师父,你总说我死脑筋,便是以后死了,都要化作鬼差专门勾走世间奸恶之人的魂魄。”
“原来,我们都猜错了啊,人死后,竟会这般痛苦吗?”
张挽心神摇曳,身体急速变淡着。
两眼之中满是绝望,似乎有痛苦的泪水无声滴落。
“师父,徒儿实在太累了,恐怕是再也不能亲自服侍你老人家了。”
“徒儿此生能遇到师父,或许便是弟子最大的幸运了吧?”
“你总说你是得了道的仙人,其实弟子已经相信你了。”
“所以说,如果师父是仙人的话,应该还能等待弟子投生归来吧?”
“下一次,弟子要当一条狗,陪着师父再度踏上千山万水,再也不惹师父不开心了。”
“好想再吃一次豆腐脑啊……”
说完,张挽的身影竟然自下而上缓缓化作游离的墨团纷飞而去。
张挽闭着眼,嘴巴微微张合,像是吃到了心心念念的豆腐脑一般。
脸上带着满足,静待死亡。
姜北叹了口气。
“唉~”
“醒来!”
姜北运转灵力聚于喉头化作天音,骤然暴喝。
是书院的发聩之术。
多用于喝醒修行之中迷失之人,姜北一直等着这一刻,就是为了看清张挽到底是不是高止的手段。
眼见着对方就要彻底烟消云散,如果这都还在高止的算计之内,那姜北也只能无话可说了。
张挽突然听闻暴喝之声,猛然睁开双眼。
脸上尽是茫然。
身上逸散的墨团悄然减速。
身形虚幻的张挽面色宁静,一时之间竟是头脑一片混沌。
姜北沉声道:“不想死的话,就静心凝神。”
“此处秘境专门趁着人心、神魂不稳之时悄然侵蚀,若你有静心法门,那便快快运转。”
“若无,便跟着我念。”
却见张挽嘴唇微动,一道道艰涩的音节从他口中传出。
姜北皱眉,听不懂,但是能察觉到那绝对不是简单的静心法门。
看来此人的身份果然不简单。
张挽反复念叨着,身体的变化很快就彻底停滞。
姜北沉声道:“你是何人?为何出现于此?”
张挽脸上先是浮现悲苦之色,突然反应过来,急忙收敛了心神。
认真朝着声音传来的一方拱手道:“晚辈张挽。”
“师从云从散人。”
姜北自言自语道:“云从散人?好熟悉的名号,我想想…”
“你师父竟是那百仙谱第十人的云从散人?”
张挽疑惑道:“什么百仙谱第十人?晚辈不知。”
“师父确实多有说过自己十分厉害,但是晚辈一直只当师父是在自吹自擂而已。”
“毕竟师父穷得都要晚辈四处做工奉养,晚辈以前自是不信的。”
“若不是师父传授的所谓修仙法门确实有用,或许晚辈至今都不会信。”
姜北点了点头,鼓励似的看向张挽。
却猛然反应过来,失笑不已。
“你继续说,你为何来到此处?”
“你来之时,五洲之地都发生了那些事?”
张挽点点头,继续讲述着。
“我与师父本是于北州结识,一路游历十余年,最终抵达了秋风城。”
“师父原本是说要带我去困斗囚笼见见世面的,奈何实在是没钱缴纳入场费用,我与师父便只好暂时留在城里。”
“我入此之时,正好是五洲之地最为动荡不堪的时候。”
“经过书院查证,出云国举国上下竟然大多已被妖邪同化,五洲之地共举联军大旗,正要一同攻伐出云国。”
姜北出声打断道:“秋风城此前的金鳞宗一事,与出云国一事间隔了多久?”
张挽面带思索之色:“我听做工之处的管事提起过,应该间隔了有六年多了。”
姜北默然。
稍稍推算一下,外界一年,竟是差不多等同于此中二十来年。
包括自己最开始浑浑噩噩的六七十年,至今竟然已有一百多年了。
姜北叹了口气:“原来,已经过了这么久了啊。”
“你继续。”
张挽继续道:“我做工之时,师父多半时间并不在我租住之处。”
“某一日,师父回来之后,神秘兮兮的给了我一块墨色小团。”
“小团放置于玉瓶之中,晚辈捉摸不透,一直以为只是些许并无实体的神奇烟雾。”
“没有太过在意,便随手放在了枕边。”
“当晚睡下之后,晚辈便来到了此处。”
“现在想来,那墨色小团竟是与此中漂浮的墨团一般无二。”
“如此,便是晚辈来到此处的前因后果了。”
“如今静下心来想想,晚辈便很不明白,师父为何要使得我入这吃人的秘境。”
说到这里,张挽就一脸茫然失措的模样。
不过仅是稍稍持续,便又恢复了平静。
姜北神色复杂,此人突然惊现于此果然也是算计。
“你师父给你墨团之后,就没跟你说什么吗?”
张挽点点头:“有的。”
“师父说世间动荡,让我好好休息,或许一夜之后世间便又再度安定了。”
“至于更多的,都是些不太起眼的家常话,晚辈实在听不出什么特别。”
姜北皱眉不语。
心道:“难道真是个巧合?他师父只是为了让他打磨神魂、顺便躲避灾祸?”
“可是也说不通啊,若是没有我喝醒他,他必然殒命,必定等不到世间安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