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卢西乌斯并没有生气,说道:“不,正相反,我的加图路斯阁下,庞培会大军压境,逼着你们选举他为执政官。”
“这不可能!”加图路斯生气了,大声地反驳,“庞培阁下不会这么做的。”
“为什么不可能?”
“不为什么,这不可能!而且,庞培的年龄是不够的。”加图路斯大声地说道,“苏拉体制要求执政官必须四十二岁,只有贵族可以提前一些,四十岁。庞培是没有资格提前的,他不是贵族,就算他是,那也不行。他甚至都不是元老院元老。”
“庞培就是要这么做,因为这会挑战苏拉的权威,挑战苏拉体系,最终使苏拉体制崩溃。”小卢西乌斯说,“庞培早就对苏拉体制不满了。不用我说,加图路斯阁下,难道你没察觉吗?”
加图路斯生气了,他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大声说了一句“告辞”,便转身走了,一刻不停上了船,杨帆而去。
小卢西乌斯感叹,人只愿意相信自己能够相信的东西。
是啊,庞培怎么可能会这么干呢?谁这么干庞培都不可能这么干。不是想不到,而是能想到但是不屑于去做而已。加图路斯从来没看有人这么干过,所以,他一定会认为庞培绝对不会,更不可能会这么干。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一点一点变坏的。有人说,这个世界是恶的世界,不是恶正在获得胜利,而是恶已经获得了胜利。世界上到处都充满了恶,而恶却以自由的形态出现在人的面前。
只要不是物理层面的,不是生物层面,人都是自由的,人可以去行善,但是人也可以去作恶,自由地选择做恶,而且,恶会给予力量,恶本身就是力量。
想要获得更大的力量就要去做更恶的事,否则只不过是重复前人的故事而已。
“郑伯克段于鄢”,“假途灭虢”,“白衣渡江”,“洛水背誓”,“草木皆兵”,“玄武门之变”,每一项都是一次对人性底线的刷新,可每一项都是最有力量的恶行。都是一点点刷新恶的下限,到了最后,大家甚至都认为杀别人全家是正常的,正所谓“斩草不除根,出风吹又生”。
这当中,最应该谴责的是那个刷新人的底线的人,也就是第一个干坏事的人。有的时候,很多人都有条件杀人全家,但是没有这么做事因为还有一些道德底线,认为那么干不对,过不了自己心里边那一关,不是没有能力,没有机会。可是一旦有人干了这件事,后面再有人干似乎就很自然了,也没有心理压力了。
西方又何尝不是如此呢?不是加图路斯想象不到,是觉得不可能有人会这么做。但是当别人这么做之后,他又会觉得,当初的自己为什么那么傻?
历史上的庞培是在公元前七十一年的时候伙同克拉苏一起用武力逼着元老院选举他为下一年的执政官的。现在这件事还没发生,加图路斯根本不信。可是,此前不是没有人这么干过。
公元前一百零七年的时候,盖乌斯·马略就多次当选执政官,虽然他当时没有用军队直接迫使元老院选他,可他通过在军队中的崇高威望竟然七次当选执政官。他改变了罗马政治权力的运作方式。
二十多年后,也就是在公元前八十二年,苏拉率领军队进入罗马,用武力控制了局势,迫使元老院任命他为独裁官。这可以说相比马略更进一步了。而且,苏拉是独裁官,这可比执政官厉害得多。
而庞培呢?小卢西乌斯知道,这狗日的,还有克拉苏,两个人很快就会“合流”,然后武力逼迫元老院。
只是,马略是真的有威望,苏拉是真的强悍,庞培呢?是真的刁钻。
小卢西乌斯告诉加图路斯是有自己的用意的,目的其实就是希望能够在苏拉体制的崩溃之中分一杯羹。
自己只有二十三岁,或者是二十四岁,毕竟是穿越来的,年纪想不通该是多少,反正差不多是这个年纪。如果苏拉体制还在,无论如何,他自己都不可能当执政官,但是如果苏拉体制崩溃了,或者裂开一道口子,那么对自己来说,对养父来说都是有利的。
历史上的事实也证明就是这样,庞培只有三十五岁就当选了执政官,后来的屋大维更厉害,成为执政官的时候只有二十岁。
历史是个好东西,必须要会一些。小卢西乌斯之所以如此对待加图路斯,除了因为加图路斯是罗马元老院的资深元老之外,他还有自己的考量。
历史上,公元前四十四年三月十五日,“一代枭雄”凯撒被刺杀之后,屋大维吸收了凯撒的军队,并且联手元老院对付马克·安东尼,在取得穆提纳战役的胜利后被元老院剥夺指挥权。屋大维无奈之下只好在罗马周边地区活动,一年之后,也就是公元前四十三年七月,屋大维再次进入罗马并且逼迫元老院选他当了执政官。看起来,元老院受到了胁迫,其实,元老院里有明白人,比如马尔库斯·图利乌斯·西塞罗阁下,他们是用屋大维来制衡马克·安东尼。
现在,在小卢西乌斯看来,元老院毕竟是元老院,具备立法权的同时也具备一定的行政权。是罗马的象征,也是罗马的权力中枢。
如果,元老院强行要求卢库鲁斯系的四个军团收归元老院,然后交给克拉苏指挥怎么办?直接造反吗?显然现在不是时机。即便是赢了,在未来漫长的岁月当中恐怕也会逐渐走向颓败,就像塞尔托里乌斯那样。
所以,一定不能让元老院这么干。想要制止元老院,那就要让元老院有所顾忌,那个人就是庞培。庞培很快就会回来了,手下还有凯撒给他的一万俘虏。这些人虽然说很多都被编入了康沃斯民社,但是庞培定然会带许多雇佣兵回来的,如此就有一支庞大的军队。
小卢西乌斯其实就是想要通过点醒加图路斯的方式告诉元老院,危险不是只有我和我的养父,还有庞培和克拉苏。
如果你们这帮蠢蛋元老趁着我的养父中毒的时机——此前不愿泄露普雷斯坦病情正是怕元老院知道后剥夺指挥权——让我们交出兵权给克拉苏,那可就糟了。现在就是要告诉你,防着克拉苏,防着庞培很重要。
只是,小卢西乌斯没有想到加图路斯如此地欣赏庞培,把庞培看成青年才俊,看成是元老院的支柱。
但是,这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计谋还是可以照旧实施。加图路斯是做过执政官的人,毕竟不是糊涂蛋,虽然一时之间生气,但是气消了后就会慢慢想明白了。他可能是“见事迟”,但他不是“瞎子”。
退一万步讲,就算加图路斯想不明白,元老院还有其他人,会贡献自己的智慧的。
毕竟,他来就是想要卢库鲁斯系出兵的,现在任务没完成,他要向元老院报告说明原因,到时候会把小卢西乌斯的话一并说了去。那么,“庞培和克拉苏是苏拉体制的威胁”这样的论断,或者说流言,立刻就会弥漫在元老院里,那五百一十二个罗马“中老年骨干”肯定会想明白的。
有了庞培和克拉苏,那么元老院就会疑心重重,就会认识到庞培和克拉苏其实也是威胁,毕竟元老院中并不全是酒囊饭袋,于是乎衮衮诸公就会想要在这中间“搞平衡”,不会轻易剥夺卢库鲁斯的指挥权的。
只是,小卢西乌斯这里认为,四个军团,数万人屯兵在西西里这么久,没有出兵,实在是不能再隐瞒下去了,否则元老院那里说不过去,这才让加图路斯见了一下普雷斯坦。让元老院知道不是故意抗命,而是因为普雷斯坦“卧病在床”。
正在此时,小克劳狄乌斯跑到港口来找小卢西乌斯,“快回去,你的养父,我姐夫,能说话了。”
小卢西乌斯听后一阵惊喜,但是又看了看远去的船只,叹了一口气,“要是养父能提前一点开口说话就好了。”
“早就能了。”小克劳狄乌斯说,“你来送加图路斯我回去看姐夫,他就能说话了。他早就能说话,只是装不能说话而已。我是看到加图路斯走了才出来告诉你的,我刚才一直藏在谷仓后面。”
“你让仆人来就行了。何必亲自跑一趟?”
“不是你说的要保密吗?别人怎么行,万一他半路跑去给哪个对头报信怎么办?”
“哎呀,舅舅,还是你够谨慎!”
“那是,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了,我绝非浪得虚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