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查房,与各种各样的病人打交道,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3床病人,一位81岁的老奶奶,童南秀、因为“心包炎”入院;体格检查时,忆江南发现她的腰带上系了一个小布包包。
她的两个儿媳妇很快就得知了那个布包包,引起了她们的种种猜测和争执不休:“起码有300元......”大媳妇猜。
二媳妇说:“不止,可能有500元钱”。
两个媳妇之间开展了一场明争暗斗。
相互诋毁对方平日里的种种不孝恶行、都一反常态地给童奶奶送来了炖鸡蛋、排骨汤;引得病房里的其他病人和家属们的鄙视和笑话。
为了对她的钱财负责任,谢老师、龚医生和忆江南三个人同时给她做工作,经过好一通劝慰说服,童南秀这才颤颤巍巍地打开了那个包裹了一层又一层的布包包。
经过3人一起清点,一共有9元钱、30斤50年代印发的、早就过期了的粮票;一张她老头子的照片、几张皱皱巴巴的收据,这些就是她的全部“财产”。
这位童奶奶,生过9个孩子、存活的只有2个儿子。
老伴早年去世,两个媳妇成天给她气受、还在盘算她死后的“布包”遗产......真是一把心酸泪。
医生、病友和家属们都一致决定、要为童奶奶‘保密’。
希望利用那两个儿媳妇对“遗产”的幻想和贪婪、为童奶奶争取垂危之际的那点可怜的“讨好”,哪怕是多送几次炖鸡蛋,也能为她增添一些营养。
5床病人,是一位冶金学院机械系的大学生,半个月内因为“急性贫血原因待查”入院;
这位小张姑娘,是江苏常州人,一人外出求学、远离父母家人,得急病住进医院。
忆江南很是喜欢这个端庄秀丽、活泼爱笑的女孩子,时不时帮助她打个饭打打开水、带她去做个检查;但愿她仅仅是“贫血”而不是血液系统的严重毛病。
医学院在南野见习时的内科带教李谈建老师,为了准备带教77届学生的见习而到地区医院来顶班。
这位老师基础理论比较扎实,忆江南决心抓住机会向他多多讨教。
利用一个下午的时间,李老师帮助忆江南系统地复习了《自发性气胸》产生的原因、病理、临床表现及处理原则;
讲解了测量血压的注意事项、肺部病理性呼吸音产生的机理、心脏听诊如何进行文字描述.....
进入实习以后、再进行这种基础理论知识的强化、收获太大了!
李谈建老师觉得这位女生聪慧好学,接受能力很强,就像在南野教他们几名学生学习《太极剑》那样,很是令人愉悦、很有成就感。
与李老师相约,利用下午的空闲时间、多安排几次这样的强化学习。
出乎意外,中医科那位多情的钟老师,居然找人陪同,来到了地区医院,借口是“来看看同学们”。
忆江南现在需要的是安宁清静也包括感情上的疗伤和静止休眠,这时候她不欢迎任何人来扰乱她的平静。
她对这位老师从来就没有任何感觉、也不想与他发生什么接触;特意找了几位同学邹庆弟和周淑芬陪同一道接待这位“多情的骑士”。
几个人听着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提出的几个问题:
“这个医院的内科医生之间是有派系之争的,你们同学千万不要卷进去......这么多的进修医生、实习医生,要想打开工作局面、就得要“抢的赢”,才能学到东西”......
几个同学面面相觑,都未置可否没有表态;看得出来这几个学生都是一种很‘不以为然’的表情。
周淑芬趁他没注意的时候,悄声对忆江南嘀咕“这个老师讲一些什么问题啊?每个人都有自己管理的病床、怎么去抢别人应该做的事情,这不是要搞出事情来吗?”
当忆江南送这位“多情骑士”下楼的时候,他还是很关心地问道:“这里的伙食好不好,需要油票吗......五一节放假打算做什么,要不要回学校来玩玩或者我过来看看你......最近有一些新电影放映,需要我帮你们买电影票吗”?
忆江南很客气地一概谢绝了:“生活上很好、没有任何问题;五一节期间要加班,希望能多学一些东西;如果需要看电影,都是同学们一起去的,单独行动不太好”。
忆江南觉得自己已经非常明确地表明过了拒绝交往的态度、做到了最大的克制与礼貌。
如果还是这样“打扰”,就可能连最基本的“礼貌”都不会维持了;那样的话、当老师的就会一点面子都没有啦。
至于内科科室内部,老师之间对病情处理的分歧的确存在。
科主任姓王,主要是进行行政管理。
科室业务负责人是黎明老师,女性、她的特长是心血管系统。
她习惯于从循环系统出发来认识或解释病人的临床症状、她也要求其他医生按照她的意见来办。
她在心脏的动力学方面、对心律失常的治疗方面很有造诣。
许多心脏病的病人,一旦出现心律失常或心力衰竭,全靠她用药物进行调节并抢救成功,在这个专业领域,科室里面没有任何一位医生能超过她。
谢老师,是个内科的“多面手”医生。
他实践经验比较丰富、思路比较开阔、路子比较野胆子又很大、最不喜欢长官意志和墨守成规;他对黎医生在搞医学材料和医药实践中与实际情况不符合的一些做法很是不以为然。
如果这个年代就能分出心脏内科和普通内科,这两个人的学术理念就不会出现碰撞。
目前的情况就是只有一个大内科,不同专科学术理念必然会产生一些矛盾。
当这两位老师对病人的诊断和治疗原则出现分歧意见的时候,谁也说服不了谁。
40多岁的人就会像小年轻人那样、各自搬救兵或寻求支持者、从科主任到书本、x光心电图检查、连人带检查报告统统搬出来,就是为了扞卫自己学科的正确性。
两位老师各有所长,都是科室里的业务骨干、业务水平都很不错。
他们对进修和实习的医生态度都很好,当他们都需要支持者的时候,就是考验大家的态度和智慧了。
所有的旁观者心里都很清楚,都是只敢在私底下悄悄地议论。
就连这位态度最温顺、在老师面前最是唯唯诺诺的龚医生,他在私下居然非常尖刻、用当地的土话骂了一句“狗咬狗骨头”。
当他看到忆江南十分惊诧的目光时,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再用比较文明的普通话重新表述一遍:“这就是知识分子的通病、互相之间就是看不起别人,这个也叫‘文人相轻’”
有时候他并不赞成谢老师的诊断、但是当面还是表态‘赞成’,搞得谢老师还以为他是一个‘支持者’。
忆江南笑他“两面三刀”,他回答:“千万不能搞坏关系、否则你会学不到东西的,进修结束是由带教老师写进修鉴定的”。
谢老师也会问问忆江南这个实习医生:“你是怎么看待这个问题的?”
如果是属于学术分歧的问题,忆江南都会把两位老师的不同观点、认真对照自己所学的书本知识仔细进行分析,然后再以提问的形式请谢老师指教。
她还敢很坦率地表态:只是各个学科涵盖的范围不同而已,没有必要先定对错;处理意见虽然可以不同、关键要看治疗的临床效果。
忆江南是不会违背认知说假话的。
带教的谢老师看出来了这一点,还是很欣赏这位女学生的。
忆江南有足够的智慧、表达她自己的看法,把问题归结到学术范围的差异上面,而不是个人的对错。
有时候很明显就是两位老师的负气争斗,忆江南则会诡秘地一笑:“我发现老师们有时候也会像小孩子一样、孔夫子可是说过‘四十而不惑’的”。
谢老师显然是明白忆江南的意思了,他笑笑也就承认了“就是这么一回事”。
他很有点男子汉的味道,只要不是与他搞得很僵、他也不至于意气用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