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江南体会到了门诊实习与住院部实习的不同。
住院的病人,是经过了门诊初步筛选才住进了病房的;绝大多数是可以有条不紊地、系统性进行检查、排查、按部就班进行治疗的。
门诊部接待病人,绝大多数病人主要是“对症处理”,对于一个刚刚开始实习的医生,真是一种考验。
来看病的人各种不舒服、从头到脚五花八门的什么症状都有。
在短暂的几分钟之内,根据病人自诉的那么几句话,必须立即做出判断、根据症状马上要开出对症处理的处方。
这是非常考验一个实习医生对病情把握程度的能力、对各种药物作用剂量、特别是禁忌症的熟悉与否。
一个新医生,往往会考虑自己的诊断是否正确、有没有什么忽略或遗漏的问题、是否需要一些针对性的临床检查、所开药物是否能够药到病除?
刚刚开始接触病人,心里总会忐忑不安,担心自己这个“半吊子”实习医生,仅凭一件白大褂的职业装掩护,就“装模作样”能给病人们开始“看病”了?
门诊的带教老师一位姓黄,40岁出头、她对神经系统比较熟练,忆江南有幸看到她对一位病人,从头到脚很完整地进行了一次、全身神经系统的全面检查;还时不时低声提醒忆江南这些检查的临床意义。
黄老师对病人很热情、很有耐心、不厌其烦解答病人的各种提问。
还特意带着忆江南给一位病人,做了一次胸腔穿刺,填补了内科实习要掌握的穿刺胸腔、腹腔、腰椎、骨髓这四个部位的基本技能。
门诊部有一位40多岁、高高胖胖皮肤白皙的田医生。
他对待病人、纯属“打发应付”,从不回答任何问题、或是干脆不理、或是一推了之。
他对忆江南倒是很不错、一改平日里他那种淡漠的态度,很是放手让她操作、主动对她讲解如何看病还有看病以外的事情。
他对忆江南介绍的经验是:“医生是不好当的,看病其实很复杂、对病人除了要对症下药、还要考虑病人的心理、一张处方的开出就包括了了这两个方面”。
忆江南觉得他说的非常对啊,就连连点头,一副很谦虚受教的模样。
不料他话锋一转:“人与人的关系是非常复杂的,我是有过教训的......对一个高烧的患儿、发热40度、我用了冬眠灵、小儿由烦躁哭闹转为嗜睡。
家长不放心、拿着病历去问了一个儿科医生,那个医生也不了解整个病情就表态‘剂量是大了一点’。
病人家属一听、冲进了我的诊疗室便破口大骂、真是讲不清楚......
有的人看到别人有事就幸灾乐祸、谁不被别人议论、谁又不议论别人?人与人的关系就是这样”。
田医生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我儿子今年考大学、我就不许他报医学专业、我是没有办法再改行了”,说着,他叹了一口气。
“看病要慢慢来,不要那么着急。
我的经验是用药‘剂量宜小不宜大’、剂量不足无非是疗效差一点、一次看不好就多看几次、总不会死人吧;但是如果剂量稍微大了哪怕是一点点,只要出现了一点什么反应、你的大麻烦就来了、连同行都会背后议论你......
一个医生看好了1万个病人都是应该的,有一个没看好你就要倒霉了、就会有人来找你的麻烦了......
有时候病人问这问那的、我都懒得多讲;有些问题讲不清楚、他不理解、万一吵起来又是服务态度不好、这个影响就更大了”。
忆江南觉得,这位田老师,是第一位真心实意地教她在职业范围内要‘自我保护’的老师。
这个方面,忆江南就是个大大咧咧的马大哈;也许她既往的人生道路过于顺畅了,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田老师继续说道:“我的心脏不好、有室性频发性早搏、多年了、我都懒得去看病去吃药;现在又成天腰痛、我还怀疑是脊髓肿瘤呢......
真的,你别笑、起病突然理疗效果不好、我不想去麻烦保健医生也不想休病假、我已经保持全勤多少年了......
每天上班,慢慢给人看病能看多少算多少、实在腰痛了,就站起来走一走‘好汉就怕病来磨’啊......
人活着有什么意思?想想就那么一回事、两眼一闭就什么都不知道了,这样活着什么意思都没有,还不如死了好......”.
当老师的,说着这么消极悲观的话,把忆江南吓得一愣,不知道该怎么劝解。
机灵一动站起来就拉着田老师的工作服衣袖:“今天病人不多,去拍个片子看看、先排除一下脊髓肿瘤吧”,不由分说拉着就走。
田老师边走边说:“我爱人颈椎就骨折过、的确要好好检查一下了......
3个月以前、我们医院有一对夫妻带着3个孩子去了香港,现在又是写信又是寄照片,那些照片都是彩色的、一家人都是西装领带旗袍、洋房子洋家具电冰箱彩色电视机,那个生活水平可不是我们国内能够相比的......
两口子原来感情是很不错的、男的才40岁出头、出去3个月,就在那边找了一个小老婆、那边的社会制度是允许的、他们一家人过去是为了继承遗产的”。
忆江南开始调皮了:“田老师,你是不是也想有机会找一个小老婆啊”?
田老师吓得一个咯噔:“你这是什么话?我哪里会有这样的机会”。
忆江南暗自好笑,心想:“可能是有贼心没贼胆吧”。
内科门诊有一位彭姓男医生,大约只有1米55的高度,实在是一位大好人;他的服务态度特别和蔼可亲、有求必应百问不厌烦。
对年纪大的病人、非常耐心解释药物的用法用量;对一个农村来的病人、一一核对他拿来的药物、并告诉他哪些药是解决什么问题的;满足一位农村妇女的要求,特地为她开出来一张处方,再告诉她还需要一些什么药配合使用......
身材矮小的他,也许因为自身的体验与众不同、他就特别善良热情能够设身置地替他人着想。
一位被人称为“佟老太”的女医生、她原则性强、似乎待人没有一点‘人情味’、进修实习的医生们都对她是“久闻大名”、心中都有点‘打怵’的。
忆江南一份尚未完成的门诊记录,放在就诊桌上被她看到了,她疾言厉色问道:“这是哪个写的、要是被主任看到了、不批评才怪嘞......病人是挂了1毛钱的号,才来找你看病的、你的记录就这么虎头蛇尾的?”
这几句话和一副义正辞严的神态、足以使大家都感到汗颜和胆战心惊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