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家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被灭门,难不成还有条漏网之鱼?
魏措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他唤来府里年纪最大的老管家,老管家跟了他几十年,知道魏措的所有事。
老管家弓着腰来到魏措面前,弯着的腰又压低几分,恭恭敬敬道:“大人,有何吩咐老奴。”
自从老管家上了年纪之后,魏措就一直让他在府中养老,偶尔替他管教管教下人而已,很少再做事。
“十四年前,岐州顾家,可都死绝?”魏措问。
时间久远,老管家想了想才答:“回大人,都死绝了,一个不剩。”
“……那在当时,可有发现一具孩童的尸体?约莫五、六岁?”
这个更细节的问题让老管家思索许久,他眯着眼想了半天,才终于肯定地答道:
“好像没有,全是成人的尸体,没有什么孩童。”
“你可确定?”魏措语气中透露着浅浅怒意,这么重要的事,居然忽略掉了!
老管家听出他的不悦,也有些惭愧的低下头,虚声道:“当年是林月林侍卫汇报的,他也只是说顾家二十六口死绝,除了顾氏夫妇,剩下的其他都是下人。”
林月正是当年杀顾家灭口的暗星派杀手,后来才投靠在魏措门下做贴身侍卫。
魏措又吩咐道:“当年怕是有漏网之鱼了,去,重新好好查!”
“是。”
——
又是一年冬,寒风凛冽,白雪皑皑,万物被裹上一层银装。
时值冬至,宫里按例举办一场宫宴,皇亲国戚与正五品以上官员都会参加。
顾相思作为公主,必然是不可缺席的。
冬至这日,白昼尚短,黑夜很快降临,整座开丰城白茫茫一片,皇宫内灯火通明,被松柏香气和暖意笼罩着。
顾相思披着银狐大氅,手揣暖袖进宫去,也有不少官员陆陆续续都来到宴席。
在前往宴席的路上,从她身后传来一记男声:
“公主留步!”
回头看去,是周灵运,他快步追上顾相思。
顾相思看见是他,也打算停下脚步,等他一同入席。
“周大人,好久不见你,最近挺忙啊。”她笑着打趣。
可周灵运的表情看起来却有些凝重。
“愁什么呢?丁火的案子不是已经结了?博州知府查得如何?”顾相思问。
周灵运微微皱眉,在心里酝酿许久才道:“正是丁火的案子……那日公主差人送口信来大理寺,公主是如何得知丁火就是凶手的?”
顾相思一愣,“是我派人私下查到的。”
她不解,周灵运为何会如此问,还是说丁火在被审问的时候,和他说了什么。
“公主可知,丁火被处斩前都说了什么……”
顾相思心头一紧,果然,丁火之前放话,说他就算是死,都会讲她的真实身份捅出来……难不成……
“罪犯说的无非就是自己冤枉之类的话嘛......”她故作镇定道,脚步逐渐加快,想要快些到达宴席,怕周灵运真会说出那句她不愿听到的话,厚爱尽快结束话题。
周灵运看见她健步如飞,顿时变得严肃起来,一把拉住她,正色道:
“此事可是关乎公主,你就不想听听?”
他从未有过的正经严肃,让顾相思不免揪紧手帕紧张起来。
她望着远处的热闹的大殿,里面似乎已经有不少官员都已入座,便话锋一转:“咱们还是快些入座吧,待会皇上就要来了。”
可周灵运还是不依不饶地拉住她,一板一眼道:“皇上?公主不是应该称为‘皇兄’?”
顾相思脚步猛地一顿。
他环视一周,看到周围除了贴身下人再无旁人,才道:“公主殿下,微臣是该叫你公主,还是顾相思?”
顾相思犹如五雷轰顶,整个人僵直在原地,霎时间好似被人扒光衣服扔在大街上,惊愕得双眼瞪得极大。
她不敢回头去看周灵运是何神情。
纵使她们的交情再深,到底也是建立在公主与臣子共同联手的基础上,可他如今得知了自己的真实身份,恍惚间,她们一下子就从君与臣跌落至官与民。
周灵运是官,而她顾相思只是一介流民,她不知道对方会不会碾死自己这只小蝼蚁。
顾相思扭动着僵硬的脖颈,满眼慌张地悄悄打量周灵运,“丁火说的吗......你相信一个杀人凶手的话?”
“不相信,但我还是想听听你的解释。”周灵运斩钉截铁道。
他的眼神坚毅执着,没有半点杀意,只有对真相的渴望和担忧。
顾相思在打算冒充裴钰儿的那一刻,早就做好要被人拆穿的觉悟,只是这一天来得比她想象中的要快一些。
不过被拆穿也好,她不用再胆战心惊地伪装了。不过大仇未报,心中还是堆满不甘。
想到这里,她整个人都释然了。
顾相思缓缓呼出一口气,大胆对上周灵运审视的眼神,“如果我说我就是假公主呢?你会把我送到皇上面前要杀了我吗?”
她感受到周灵运擒着自己的手腕,传来细微的颤抖。
“你真的不是公主本人......”周灵运连带着瞳孔都在颤抖,“为什么......那真的淳熙公主呢?”
空旷无人的道路上,能将他的低语听得清清楚楚。
“真正的裴钰儿早就死了,被前任开丰府尹狄昭害死的。我叫顾相思,碰巧和公主有几分相似罢了。”顾相思垂下眼眸。
“所以......之前你拜托我从大理寺调出顾家被灭门的卷宗......是......”
周灵运到底是聪明人,把自己曾经怀疑过的疑点串联起来,也能将顾相思的情况猜个大概。
他看到顾相思点头默认,手上的力道登时一松,双手无力地垂在两侧。
他眼神落寞,心中涌起一阵失望。
曾经是多相信顾相思,把她看作是自己唯一并肩的战友,以为他们都共同拥有一致的理想抱负。
顾相思对上周灵运那副受伤失落的眼神,有些惭愧自己辜负他真挚的情谊,便又移开视线,不去看他。
周灵运深深拧紧眉头,问:“那你曾经和我说的那些,要改革变法,整顿朝纲、肃清朝堂,也是假的?”
“不!不是假的!是真心的!”顾相思脱口而出,“这是我的父亲顾元,一直到死都未完成的理想,我要替他实现。”
“我与你结交盟友,并非想要利用你,而是看到了你那颗正直清廉的心!与那些朝官都不同!”
周灵运看她满眼认真,仿佛在音落的一瞬间,心底所有的纠结犹豫都浑然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