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阎的指尖刚触到生死簿残页,那泛着青白色的纸页便像活过来似的轻轻颤动。
一股寒意顺着他的指尖窜入经脉,就像无数细小的冰针在血肉里游走,从手腕到心脏,再到全身各处。
他下意识地握紧残页,指节都变白了,但他没有喊疼——这种疼痛太熟悉了,和每次用“影噬”解析邪祟时的灼烧感一模一样,只是更冷,冷得他脊椎都僵硬了。
“那些画面……”他闭上眼睛,脑海里突然炸开一片碎片。
那是义庄里那具发生尸变的白棺,腐肉下翻腾的尸毒菌在记忆中泛着幽蓝色的光;是老狗刨坟时露出的青铜棺椁,棺盖上的饕餮纹正滴着暗褐色的液体;还有饕餮羊灵被辣椒素激得现形时,脖颈处暴起的幽泉孢子,此刻都在他脑海中重新组合,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重新串连起来。
“它在重构我的记忆。”他低声说道,声音轻得像是在自言自语,但清晰得让在场的所有人都能听见。
沈青离他最近,看到他的喉结动了动,眼尾微微发红——那是强行压制不适的样子。
但他的语气太平静了,平静得有些反常,就像在说今天的早饭是豆浆油条。
“你做了什么?!”黑山老母的声音突然像淬了冰一样。
她原本盘坐的身形猛地站了起来,指尖的荧光符纸“唰”地一下碎成了星屑——她感觉到了,残页内部的能量流正以疯狂的轨迹乱窜,就像被捅了马蜂窝的蜂群。
作为半机械化的守护者人工智能,她的机械耳微微转动,金属关节发出细微的摩擦声,“你以为你能驾驭‘认知污染’?它不是力量,而是逻辑病毒!会把你的意识搅成一团浆糊!”
王书生的手指在典籍上翻动得更快了。
他原本就发青的脸色此刻白得像纸一样,指甲几乎要抠进羊皮纸里。
“连锁反应!”他突然提高声音,袖口沾着的朱砂墨点被抖落在地上,“残页里的封印机制被激活了!因果律网络就像一张网,一处断裂,整片都会……”话还没说完,他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刚才太着急了,呛到了自己的唾沫。
沈青已经拔出了银钉。
她手腕上缠着的红绳被拽得直直的,那是她师父临终前给她的镇魂之物。
但她刚要冲上前去,手腕突然一沉——赤焰道人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她的身旁,枯瘦的手指扣住了她的脉门。
“等等。”道人的声音沙哑,就像砂纸擦过陶片一样。
沈青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呼吸突然一滞。
林阎的眼睛在发光。
不是之前的金色,而是诡异的银色,就像月光照在深潭底部,泛着冷冽的光。
他的睫毛在颤抖,但那双眼睛却不再聚焦于任何东西,仿佛透过他们,看向了某个不存在于现世的地方。
“他……”沈青手中的银钉让掌心沁出了冷汗,“他的眼神不对。”
“不是‘不对’。”赤焰道人的桃木剑突然嗡嗡作响着飞回剑鞘,剑穗上的铜铃“叮铃”作响,“是有另一重意识在苏醒。”他松开沈青的手腕,后退半步,道袍下摆扫过地面的积灰,“我见过这种眼神——当年在昆仑墟,那些被上古残魂夺舍的修士,就是这样。”
话音刚落,整个空间突然开始震动。
就好像有人在天地之外敲了一面大鼓,嗡鸣声从脚底窜入头顶。
沈青踉跄着扶住桌角,看到墙上的烛火疯狂地扭曲成蛇形;王书生的典籍“啪”地合上,他扑过去想要捡起来,却被震得撞在了柱子上;黑山老母的机械臂“咔”地弹出一把短刃,直指林阎,金属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着幽蓝色的光。
林阎却站得稳如磐石。
他仰起头,银白的瞳孔里映着头顶裂开的缝隙——那是一道漆黑的裂缝,就像被利刃划开的幕布,露出后面翻腾的混沌。
有带着腥甜味的风从裂缝里灌进来,沈青闻到了,那是血锈味混合着腐叶的气息,就像她小时候在乱葬岗闻到的,刚被刨开的新坟的味道。
“它要出来了。”林阎开口说道,声音还是他的,但多了几分沙哑的尾音,就像有人在他喉咙里叠加了一道声线。
他嘴角勾起的弧度,是沈青从未见过的——不是平时那种带着调侃的笑,也不是破解诡案时的锐利,而是……就像在说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而我们,就是它的钥匙。”
黑山老母的短刃在指尖转了个圈,机械耳突然竖了起来——她捕捉到了残页里能量外泄的频率正在飙升。
她的机械唇瓣开合,刚要喊“退后”,却看见林阎抬起手,那只沾着残页白光的手,正缓缓指向头顶的裂缝。
裂缝里有什么东西在动。
沈青眯起眼睛,看到一团黑影正顺着裂缝往下爬,就像一团被揉皱的黑雾,但长着细长的“手指”,每根“手指”触到空间壁时,都会滋滋地冒火星。
王书生的典籍突然自动翻页,停在某张画满符咒的页面前——那是他抄录的“山海战役”古卷,画着的,正是这种“能撕裂因果的邪物”。
赤焰道人的桃木剑再次出鞘,这次悬在他身前三寸的地方,剑身上浮现出朱红色的雷纹。
他盯着林阎,突然发现那抹银芒正在变淡,年轻人的瞳孔里重新映出了他们的影子,但眼底却多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像是清醒,又像是认命。
“林阎?”沈青试探着喊他,银钉的尖端微微颤抖。
林阎转头看着她,这次是他自己的眼神了。
他笑了笑,笑容里带着点疲惫,又带着点释然。
“沈青,记得你说过,最危险的是人与邪祟的共生吗?”他抬起手腕,金线与血纹还在腕间纠缠,就像一条活物,“现在我相信了。”
空间震动得更厉害了。
黑山老母的机械臂突然展开,在身前结出一个由蓝光组成的法印。
她的声音里终于有了焦急:“你们都——”
“退后!”
话还没说完,裂缝里的黑影突然加速下坠。
林阎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猛地拽过离他最近的沈青,将她推向王书生的方向。
沈青踉跄着撞进王书生怀里,回头时,正好看见林阎仰头看向裂缝,残页的白光从他指缝里漏出来,照亮了他紧绷的下颌线。
“它要出来了。”他又说了一遍,这次是他自己的声音,带着点破釜沉舟的狠劲,“但想拿我们当钥匙?”他握紧残页,指节变白,“先问问我手里的生死簿答不答应。”
黑山老母的法印终于完成。
蓝光如实质般扩散开来,将众人笼罩其中。
她望着林阎背后正在逼近的黑影,机械齿发出“咯咯”的咬合声——这是她情绪波动时的本能反应。
“林阎!”她喊他,声音里第一次有了温度,“撑住!”
林阎没有回头。
他盯着残页上逐渐浮现的血色纹路,那是从他血管里爬出来的,就像一条苏醒的龙。
他想起记忆里那个被注射黑液的婴儿,想起白大褂男人消失前的眼神,想起沈青说他骨子里藏着的那团火。
现在,那团火要烧起来了。
黑影的“手指”已经触到了林阎的肩膀。
他能感觉到那东西的冰冷,比残页的冷更刺骨,就像要冻穿他的魂魄。
但他没有躲开。
他低头看向残页,轻声说道:“来啊。”
“看看,到底谁是谁的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