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阎的后颈突然窜起一股灼痛,像被赤焰道人的灵力烧穿了皮肤。
黑山老母的代码流在虚空中拧成金绳,“叮”的一声扎进他眉心,意识瞬间被扯离躯体,像一片被龙卷风卷起的枯叶。
现实里的声音开始扭曲。
沈青的呼吸声变得像闷在瓮里,王书生翻典籍的“哗啦”声拉长成蜂鸣,赤焰道人低喝的“稳住”被撕成碎片。
他最后看见的是沈青攥紧魂钉的手——指节发白,腕间那道旧疤随着肌肉紧绷凸起,像条蛰伏的蛇。
再睁眼时,林阎站在一片泛着冷光的空间里。
金属地面映出他扭曲的倒影,空气里浮动着铁锈与臭氧混合的气味,像极了穿越前待过的法医实验室。
但头顶悬着的不是日光灯,而是半透明的记忆残片:破碎的符纸、带血的银钉、某个雨夜他蹲在义庄台阶上啃冷包子的画面——最诡异的是那些残片边缘都泛着黑,像被某种腐蚀剂啃过。
“这是……我的记忆?”林阎伸手去碰最近的残片,指尖刚触到边缘,那片“啃冷包子”的画面突然炸裂成黑雾,裹着腐臭的尸气扑面而来。
他本能地后退,后腰撞上冰凉的金属台,这才发现四周立着几排玻璃罐,里面泡着形态扭曲的生物:有的长着三个头颅,有的肢体间缠着金色锁链,最边上那个甚至半张脸是人的,半张是青面獠牙的鬼。
“实验体。”林阎喉结动了动。
他穿越前研究过非法人体实验案例,这些罐子里的东西和那些资料里的照片太像了——只是多了修真界的灵气脉络。
他顺着金属台往前走,靴底磕在地面发出空响,在这封闭空间里格外刺耳。
当那道身影出现时,林阎的脚步猛地顿住。
穿白大褂的男人背对着他,正俯身操作着什么。
他的后颈有块淡金印记,形状像条盘起的锁链,和三天前义庄尸体上的“尸斑”、黑影手腕的金纹完全一致。
林阎的心跳开始失控,残页在胸口灼烧,他甚至能听见自己血管里血液奔涌的声音——因为男人脚边的保温箱里,正躺着个裹着襁褓的婴儿。
“那是……”林阎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婴儿的脸被包得严实,但他认得那襁褓的纹路——是林家祖祠里供奉的“往生被”,只有族中夭折的婴孩才会用这种绣着招魂幡的布料裹身。
他突然想起十岁那年,族老带他翻旧账册时,最后一页被撕去的记录,当时族老只说“那是不祥”,现在想来,被撕去的或许就是这个婴儿的名字。
白大褂男人突然伸手,从金属台抽屉里取出一支针管。
针管里的液体泛着幽黑,像凝固的墨,表面浮着细如牛毛的金线。
林阎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看见男人将针管对准婴儿的手腕,那里的皮肤还皱着,连血管都看不清。
“等等!”林阎冲过去要阻止,手却直接穿过了男人的肩膀——这只是记忆投影。
他踉跄着扶住金属台,指节抵在冰凉的台面上,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
针管刺入的瞬间,婴儿突然发出尖啸。
那声音不像普通婴儿的啼哭,更像某种野兽的嘶吼,混着金属摩擦的刺耳音。
林阎看见黑液顺着血管蔓延,婴儿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青,腕间渐渐浮出金色锁链纹路——和黑影、尸体、白大褂男人后颈的印记,完全吻合。
“这是……我的记忆?”林阎的声音在发抖。
他想起第一次遇见影噬时,那东西说“欢迎回家,容器”,想起每次使用生死簿残页时,识海里翻涌的陌生情绪,原来都不是错觉。
婴儿的脸被黑液覆盖前,他瞥见了半张脸——和镜子里的自己,有七分相似。
白大褂男人突然转身。
林阎的呼吸在瞬间停滞。
男人的脸和他自己的脸重叠在一起,连左眉骨那颗小痣的位置都分毫不差。
他的瞳孔是诡异的暗红,嘴角勾着冷笑,和影噬的笑声如出一辙。
林阎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声响,像是什么东西在意识里轰然倒塌——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影噬总说“容器”,为什么残页会主动认他为主,为什么族里的旧账册要撕去最后一页。
“原来……”林阎的手指无意识地抠进金属台,“我才是那个实验体。”
记忆空间突然开始震动。
那些漂浮的残片像被风吹散的纸灰,簌簌往下落。
白大褂男人的身影逐渐透明,最后只留下一句话,混着影噬的笑声,在林阎识海里炸响:“你以为自己是猎人?不,林阎。你从出生起,就是关在笼子里的猎物。”
现实中的刺痛突然涌回。
林阎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跪在地上,沈青的手按在他后心,灵力如温水般注入。
王书生的因果镜在他眼前晃动,显示的脑波图还在剧烈波动;赤焰道人站在三步外,手中的桃木剑泛着微光,剑尖正对着他方才躺过的位置——那里的空气里,还残留着几缕黑雾。
“醒了?”沈青的声音带着紧绷的颤抖。
她的魂钉不知何时扎进了地面,银质钉身泛着青,显然刚经历过剧烈灵力碰撞。
林阎这才注意到自己后背全湿了,冷汗浸透了中衣,残页贴在胸口,温度已经降了下来,但上面多了道新的裂痕,像道狰狞的伤口。
“看到什么了?”赤焰道人的声音比平时更冷。
他的道袍袖口有焦痕,显然刚才为了稳定空间动了真格。
林阎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的脑海里还盘旋着白大褂男人的脸,和婴儿腕间的金纹。
那些记忆碎片像锋利的玻璃渣,扎得他太阳穴生疼。
他抬头看向黑山老母的虚影,发现她的代码流里又闪过半张模糊的脸——这次他看清了,那是个穿古装的女人,眉眼间带着和他相似的英气。
“因果律……”王书生突然低呼。
他的因果镜表面浮现出红色纹路,“他的因果线变了。原本清晰的命数现在缠成了乱麻,有什么东西……”他顿了顿,抬头看向林阎,“在他出生前,就埋下了线。”
沈青蹲下来,指尖按在林阎腕间。
她的手很凉,却让他稍微镇定了些:“脉搏乱得像被鬼抓了。”她扯出个勉强的笑,“但还活着,算你命大。”
林阎望着自己的手腕。
那里的皮肤下,隐约有金线在游动,像条被唤醒的蛇。
他想起记忆里婴儿被注入黑液的画面,想起白大褂男人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突然觉得喉咙发紧。
“影噬的源头,”他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可能和我有关。”
黑山老母的代码流突然加速,在虚空中画出金色的锁链纹路:“更准确地说,”她的声音里多了丝林阎从未听过的沉重,“你是影噬的容器。或者说……”那些代码突然凝结成“容器”两个血字,“你是它的钥匙。”
赤焰道人的桃木剑“嗡”地轻鸣。
沈青的魂钉从地面拔起,银芒大盛。
王书生的因果镜“咔”地裂开一道缝,红色纹路顺着裂痕蔓延,像要吞噬整面镜子。
林阎站起身,双腿有些发软。
他看向自己的掌心,那里还残留着记忆空间里金属台的冷意。
白大褂男人的脸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和影噬的笑声重叠,像根刺扎进他的意识。
“所以,”他深吸一口气,“我需要找到那个男人。”
“他是谁?”沈青皱眉。
“我。”林阎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或者说,另一个我。”
空间里突然响起玻璃破碎的脆响。
林阎猛地转头,看见方才站着的位置,空气里浮现出半张青面獠牙的鬼脸——是影噬的残影。
它的嘴角咧到耳根,发出刺耳的尖笑,声音里混着白大褂男人的冷嘲:“现在才明白?晚了,小容器。你的血里,可流着我们的……”
话音未落,赤焰道人的桃木剑已经劈了过去。
鬼面发出尖叫,化作黑雾消散。
沈青的魂钉紧随其后,钉进黑雾最浓的位置,银质钉身滋滋作响,冒起青烟。
王书生的因果镜突然爆发出刺目红光。
他手忙脚乱地去捂,指缝里漏出的光映得他脸色惨白:“因果线……断了!有什么东西在篡改他的过去!”
林阎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识海里翻涌,像有人在强行覆盖他的记忆。
他捂住额头,残页突然发出灼热的光,将那股翻涌压了下去。
他喘着气抬头,看见黑山老母的虚影正凝视着他,代码流里的古装女人影像更清晰了些,她的嘴型在动,像是在说“小心”。
“林阎?”沈青的手搭上他肩膀,“你没事吧?”
林阎摇了摇头,目光落在自己腕间。
那里的金线更明显了,像条活物在皮肤下游走。
他想起记忆空间里那个穿白大褂的“自己”,想起婴儿被注入黑液的画面,突然觉得喉咙发紧。
“我需要查林家的旧账册。”他说,“被撕去的最后一页,可能藏着答案。”
赤焰道人皱眉:“林家祖祠的东西,你确定能拿到?”
“我被除名那天,”林阎的指节捏得发白,“族老说过,有些秘密,只有死人才配知道。”他低头看向自己腕间的金线,“现在,我可能连死人都不如。”
沈青突然握住他的手。
她的手还是凉的,但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你不是容器。”她盯着他的眼睛,“你是林阎,能把紫外线灯照在厉鬼脸上的林阎,能对着僵尸吐槽腐烂速度的林阎。”
林阎喉咙发紧。
他想起第一次见沈青时,她蹲在义庄房梁上啃糖葫芦,银钉在指尖转得像朵花。
那时候他觉得这女人又疯又野,现在才发现,她的眼睛里有团火,烧得比赤焰道人的灵力还热。
“谢了。”他扯出个笑,“不过现在,我得先搞清楚……”他看向记忆空间消失的方向,那里还残留着金属的冷味,“那个和我长得一样的男人,到底是谁。”
黑山老母的代码流突然凝结成一双金色的眼睛,缓缓闭合:“答案,在你意识的最深处。”她的声音里带着疲惫,“但那里,藏着比影噬更可怕的东西。”
林阎摸了摸胸口的残页。
它的温度又升了起来,像在回应他的疑问。
他看向现实中的众人:沈青还握着他的手,王书生正用碎布包因果镜的裂痕,赤焰道人在检查桃木剑的剑刃。
“下次回溯,”他说,声音比刚才稳了些,“我要自己控制。”
沈青的手紧了紧:“你确定?”
“不确定。”林阎扯了扯嘴角,“但总得试试。”
记忆空间里的画面突然闪回——白大褂男人转身时的冷笑,婴儿被注入黑液的瞬间,还有那道和他一模一样的脸。
林阎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意识深处苏醒,像头沉睡多年的野兽,正缓缓睁开眼睛。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腕。
金线还在游动,这次他看清了,那些纹路组成的,是“影噬”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