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山居的地下室里,白炽灯在通风管道的嗡鸣中忽明忽暗。
霍秀秀躺在临时搭建的行军床上,脸色苍白如纸,颈侧的暗红血纹如同活物般在皮肤下缓缓游走,每当接近锁骨处的青铜莲花胎记时,便会像被火灼伤般猛地缩回去。
吴邪握着她冰凉的手,指甲缝里还残留着逃离时沾染的废墟尘土,他眼睁睁看着那些血纹在月光下泛出青铜锈色的反光,喉咙像是塞着浸水的棉花。
“小哥,这纹路和古墓里的青铜铭文是不是一样?”王胖子举着放大镜,将手机里的考古资料照片怼到张起灵面前。
屏幕蓝光映着他鼻尖的汗珠,解雨臣斜靠在折叠椅上,左肩缠着渗血的绷带,正用镊子小心翼翼地夹起一片从霍秀秀皮肤上刮下的血纹组织——那东西离开皮肤后立刻蜷缩成青铜碎屑状,在培养皿里发出细碎的“滋滋”声。
张起灵的指尖划过霍秀秀腕间的血纹,黑金古刀在身后的阴影里泛起冷光。他忽然按住吴邪想要给霍秀秀盖毛毯的手,目光落在她掌心新浮现的纹路——那是两朵逆时针旋转的青铜莲花,花瓣边缘刻着比发丝还细的甲骨文。
“是‘尸解仙’的引魂纹。”解雨臣的声音突然响起,镊子“当啷”掉进不锈钢托盘,“霍老太太当年拼死烧毁的族谱里提过,霍家女儿到及笄之年若眉心出现莲花胎记,就会被选为‘莲台人牲’。秀秀的母亲……”他顿了顿,从公文包里抽出一张泛黄的老照片,照片上穿旗袍的女子站在青铜拱门前,身后隐约可见半朵莲花浮雕,“她母亲当年就是逃婚时坠了悬崖,现在看来,根本不是意外。”
霍秀秀忽然发出梦呓般的呻吟,手指紧紧攥住吴邪的衬衫。吴邪俯身听见她牙缝里挤出的碎语:“铃铛……在叫我……下面有好多手……”她猛地睁开眼,瞳孔里闪过一瞬即逝的幽绿光芒,抓住吴邪手腕的力气大得惊人,“吴邪,我看见我妈了,她被锁在青铜莲花里,那些铃铛是从她骨头里敲出来的……”
地下室的空气瞬间凝固。王胖子手里的放大镜“啪嗒”落地,解雨臣猛地起身,绷带扯裂伤口渗出鲜血也浑然不觉。张起灵突然转身走向墙角的书架,抽出一本布满虫蛀痕迹的线装书——《巴蜀蛊葬志》里夹着半张残页,上面用朱砂画着与霍秀秀掌心 identical 的莲花纹,旁边批注着:“以血饲莲,以魂铸铃,尸解仙成,万鬼叩门。”
“等等,”吴邪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你们是说,秀秀现在变成了……活祭品?那些血纹是在把她改造成青铜莲花的一部分?”他的声音发颤,想起在深渊里看到的霍秀秀站在莲心的景象,胃里一阵翻涌。
解雨臣拿起培养皿,用解剖刀轻轻拨弄那些青铜碎屑:“更准确地说,她是钥匙。青铜莲台需要‘双生莲花’才能启动,一朵在生魂眉心,一朵在尸解仙骨血里。当年霍老太太烧了族谱,但没烧掉血脉里的诅咒。”他忽然看向张起灵,“小哥,你在张家古楼见过类似的东西吗?”
张起灵的手指停在书页某段批注上,字迹褪色严重,勉强辨认出“尸解仙需饮青铜水,食阴魂魄,千年不腐,化铃为舌”。他抬头时眼神冷得像冰,吴邪知道那是他回忆起痛苦往事的标志:“长白山天宫的阴兵铃,材质和这血纹一样。”
窗外突然掠过一道黑影,地下室的灯“滋啦”一声熄灭。王胖子骂骂咧咧地摸出打火机,火苗跳起的瞬间,所有人都看见玻璃上贴着一张惨白的人脸——那是张腐烂的面皮,眼窝处插着两根青铜铃铛,正随着夜风“叮铃”作响。
“砰!”张起灵的黑金古刀破空而出,刀柄重重砸在玻璃上。面皮应声落地,露出外面戴着斗笠的人影,那人抬手掷出一把青铜枝桠,枝桠落地瞬间长成碗口粗的藤蔓,朝着霍秀秀的病床疯狂攀爬。
“护住秀秀!”吴邪抄起桌上的镇纸砸向藤蔓,却见血纹接触到藤蔓的瞬间,霍秀秀忽然发出尖锐的叫声。她的身体离地悬浮,掌心莲花纹发出刺目绿光,所有藤蔓在绿光中瞬间石化,崩解成漫天青铜粉末。
斗笠人发出沙哑的怪笑,声音像是指甲刮过青铜器:“血莲现世,万鬼朝圣,你们以为毁掉莲台就完了?”他掀开斗笠,露出半边腐烂的脸,右眼里嵌着一枚青铜铃铛,“霍家的女人们,生来就是给尸解仙当养料的——”
张起灵的刀已经抵住他咽喉,却在看清他后颈的莲花刺青时瞳孔骤缩。那刺青和霍秀秀的胎记一模一样,只是颜色漆黑如墨。斗笠人趁着众人震惊的瞬间,咬破藏在齿间的毒囊,黑血溅在霍秀秀床单上,竟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他是霍家的人。”解雨臣蹲下身,用镊子夹起死者袖口的碎布,上面绣着已经失传的霍家暗纹,“看来霍家内部有人不想让秘密曝光。”
霍秀秀缓缓落地,血纹退回到手腕内侧,她眼神迷茫地看着众人:“我……刚才好像有什么东西钻进了身体里。”她忽然抓住解雨臣的手,指甲几乎掐进他掌心,“小花哥,我妈临死前留了个盒子在新月饭店,密码是我生日……里面有个青铜铃铛,她说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打开……”
地下室突然响起细碎的铃铛声,不是来自外界,而是从霍秀秀身体里传出。吴邪觉得头皮发麻,看着她颈侧的血纹顺着血管爬向心脏,突然想起在深渊里听到的丧钟般的铃音——那根本不是幻觉,是尸解仙通过血脉在召唤宿主。
“必须去新月饭店。”张起灵弯腰捡起死者遗落的青铜铃铛,铃铛内侧刻着“癸酉年七月十四”——那是霍秀秀母亲的忌日,“尸解仙每隔二十年需要换一次宿主,今年刚好是第二十个年头。”
王胖子擦了把冷汗,从保险柜里拖出装备包:“合着我们现在得跟时间赛跑,要是让那玩意儿完全占据秀秀的身体,是不是她就会变成那种会吐铃铛的怪物?”
解雨臣已经在往伤口上重新缠绷带,眼神冷静得可怕:“更糟的是,她会成为打开青铜门的钥匙。张家古楼、长白山天宫,还有这次的深渊莲台,这些地方的青铜门后都镇压着尸解仙。一旦全开,后果不堪设想。”
霍秀秀忽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出的痰里混着青铜碎屑。吴邪慌忙扶住她,闻到她呼吸里有股浓重的檀香——和深渊里的气味一模一样。她抓住吴邪的手腕,指尖温度低得惊人:“吴邪,我能感觉到……她在下面等我,那些铃铛都是她的声音,她在说‘回来,成为我的花瓣’……”
张起灵突然按住霍秀秀的眉心,掌心泛起淡金色的光——那是张家特有的驱邪术。血纹在金光下发出“嘶嘶”声,缩回锁骨下方。霍秀秀猛地吐出一口黑血,里面躺着半枚生锈的青铜铃铛。
“这是尸解仙的‘引魂铃’,”张起灵捡起铃铛,铃舌已经断裂,“宿主每咳出血一次,就离彻底被侵蚀更近一步。我们必须在三天内找到霍夫人留下的青铜铃铛,那可能是唯一的解药。”
新月饭店的地下保险库前,解雨臣用铁丝撬着密码锁,吴邪扶着霍秀秀靠在墙上。她的体温越来越低,呼吸里的檀香浓得让人窒息,颈侧的血纹已经蔓延到耳垂,在皮肤下勾勒出莲花的轮廓。王胖子抱着霰弹枪警戒四周,走廊里不时传来青铜枝桠摩擦的“沙沙”声,像是有无数只手在抓挠墙壁。
“密码错误。”电子锁发出警告音,解雨臣额头沁出汗珠,“秀秀,你确定是生日吗?有没有可能是你母亲的忌日?”
霍秀秀摇头,发丝粘在冷汗津津的额头上:“我试过了……不对。还有……还有一个日期,是我第一次见到吴邪哥哥的那天……”她忽然笑了一下,眼神却空洞得可怕,“那天他在潘家园摔碎了一个青铜鼎,碎片划破了我的手指……”
吴邪愣了一下,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是个暴雨天,他蹲在摊位前看货,不小心碰倒了货架,青铜鼎碎成几片,其中一片划伤了路过的小女孩。她穿着粉色连衣裙,血珠滴在裙摆上像朵小花,却不哭不闹,只是抬头看着他说:“哥哥,碎片里有虫子在叫。”
“1995年6月18日。”吴邪脱口而出,心脏狂跳。解雨臣迅速输入数字,锁“滴”的一声打开,暗格里躺着一个红绸包裹的盒子,绸布上绣着已经褪色的并蒂莲。
霍秀秀刚触到盒子,整个走廊的灯突然熄灭。黑暗中传来密集的铃铛声,无数青铜枝桠从天花板和地面钻出,朝着她席卷而来。王胖子的霰弹枪在黑暗中炸响,枝桠被打断的瞬间又迅速重生,吴邪抱着霍秀秀滚进保险库,张起灵挥刀斩断缠在门上的藤蔓,解雨臣趁机关上厚重的库门。
“快打开盒子!”解雨臣大喊,库门外传来枝桠撞击金属的巨响。霍秀秀颤抖着解开红绸,里面是个青铜铃铛,铃身上刻着密密麻麻的甲骨文,正是她掌心莲花的镜像。当她握住铃铛的瞬间,身上的血纹突然发出红光,与铃铛共鸣。
“小心!”张起灵突然扑过来,将吴邪和解雨臣撞向墙角。霍秀秀手中的铃铛发出刺耳的尖啸,血纹顺着她的手臂爬向铃铛,在接触的刹那,整个铃铛爆发出耀眼的绿光。霍秀秀的身体再次悬浮,头发根根直立,瞳孔里的青铜莲花疯狂旋转,竟与铃铛上的纹路完全重合。
吴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震耳欲聋,看着霍秀秀的嘴角扬起诡异的微笑,听见她用双重声音说道:“终于……等到你了……”库门外的铃铛声突然停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闷的“咚咚”声,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在撞击地面。
解雨臣脸色煞白:“糟了,尸解仙的本体在下面!秀秀手里的铃铛是钥匙,她在打开通往深渊的门!”
张起灵的刀已经出鞘,却在看见霍秀秀 tear 开衬衫露出的胎记时愣住——原本的莲花胎记正在变成青铜色,花瓣缓缓张开,里面露出半枚铃铛。那正是霍秀秀刚才咳出的碎片,此刻正与手中的铃铛发出共鸣,在空中拼合成完整的引魂铃。
“小哥,怎么办?”吴邪抓住张起灵的手臂,指甲几乎掐进他的皮肉,“不能让秀秀变成那样!”
张起灵凝视着霍秀秀的眼睛,忽然伸手按住她的头顶,低声说道:“用你的意识压住它,你母亲当年就是这么做的。”霍秀秀浑身剧烈颤抖,血纹在绿光中时隐时现,她突然咬破舌尖,将血喷在铃铛上:“滚出我的身体!”
绿光骤然变成血色,铃铛发出不甘的尖啸,碎片从霍秀秀体内飞出,撞在库门上炸出一个洞口。吴邪看见深渊里的青铜莲台正在缓缓升起,台上站着一具穿着旗袍的骸骨,骸骨的头骨里嵌着无数铃铛,每只铃铛都在发出不同的音调,组成一首诡异的镇魂曲。
霍秀秀趁机将完整的铃铛摔在地上,青铜碎片四散飞溅,每一片都插在骸骨身上。骸骨发出震耳欲聋的尖叫,莲台开始崩塌,无数青铜枝桠缩回深渊,库门外的动静终于消失。
霍秀秀瘫倒在吴邪怀里,血纹退成淡淡的粉色,像朵即将凋谢的花。她抬头看着吴邪,眼神终于恢复清明:“我妈说……铃铛碎了,诅咒就断了。但还有一个铃铛在……”
“别说了,先出去再说。”吴邪轻轻擦去她嘴角的血迹,发现她掌心的莲花纹已经变成淡褐色,像是烧伤的疤痕。张起灵捡起一片铃铛碎片,碎片上的甲骨文正在褪去,露出背面刻着的小字:“霍家女,断莲根,焚铃骨,免沉沦。”
解雨臣叹了口气,用手电筒照向库门外的废墟:“看来霍夫人当年没能完全毁掉铃铛,才让诅咒延续到秀秀这一代。现在好了,尸解仙的本体被毁,应该暂时安全了。”
王胖子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从口袋里摸出根烟:“暂时?合着你是说还有后患?”
张起灵看向深渊方向,那里传来潺潺的流水声,像是某种古老的东西正在沉睡:“青铜铃铛共有九枚,刚才毁掉的只是其中一枚。剩下的……”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霍秀秀的胎记上,“可能还在霍家的某个地方,等着下一个宿主。”
霍秀秀突然打了个寒颤,抱紧吴邪的胳膊:“不管怎样,谢谢你们救了我。不过……”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我总觉得,事情还没结束。那些铃铛的声音,好像还在很远的地方响着……”
吴邪吻了吻她的额头,轻声说:“有我们在,不会再让你有事。以后不管遇到什么,我们一起面对。”他抬头看向张起灵和解雨臣,两人都微微点头,眼神里是坚定的信任。
地下室的通风管道里,隐约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铃铛响,很快被夜风吹散。吴山居的窗外,黎明的第一缕阳光正在爬上青砖灰瓦,仿佛要将昨夜的恐怖都驱散。但有些东西,注定藏在阴影里,等待下一次的苏醒——就像深眠在青铜门后的古老秘密,终将在某个雨夜,再次叩响现世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