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引得众人破涕为笑,厅中气氛顿时轻松起来。辛葵在一旁默默拭泪,眼中满是祝福。
这时,管家来报:“老爷,小姐,萧公子派人快马送来了东西,说是给小姐的。”
众人好奇望去。来人奉上一个精致的竹篮,篮子上盖着一方素雅的绸布。辛久薇揭开绸布,一股清甜馥郁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篮子里竟是一颗颗鲜红欲滴、饱满硕大的樱桃!在这春末时节,樱桃尚属稀罕物,更何况是如此品相上乘的。
篮子底部压着一张素笺,上面是萧珣熟悉的笔迹:“京郊别苑樱桃初熟,快马加急,盼卿尝鲜。吾归期在途,不日即至。珣。”
一股暖流瞬间涌遍辛久薇全身。他不仅记得她爱吃樱桃,更是在圣旨抵达、满城喧嚣的这一刻,送来了这份带着春天气息和浓浓思念的礼物,无声地告诉她:他记得她,他挂念她,他即将归来。
“快,洗了大家尝尝!”辛父高兴地吩咐道。
晶莹剔透的红樱桃盛在白玉盘中,分外诱人。辛久薇拈起一颗放入口中,甘甜的汁水瞬间在舌尖炸开,带着阳光和春风的味道,一直甜到了心底。她仿佛看到萧珣策马奔驰在归途上的身影,带着对她的承诺和归心似箭的思念。
窗外,暮色四合,辛府各处已点起温暖的灯火。园中那株老梅树的新叶在晚风中轻轻摇曳,仿佛也在为这个家即将到来的盛大婚事而欣喜。
辛久薇望着家人围坐分享樱桃的温馨场景,听着他们商量着婚事细节的欢声笑语,腕上的玉镯温润,心中无比安定。前尘往事如烟散去,未来之路繁花似锦。有家如此,有爱如斯,这一世,她终于牢牢握住了属于自己的圆满。只待那归人策马,共赴佳期。
赐婚圣旨的荣光尚未散尽,辛府上下沉浸在大婚筹备的忙碌与喜悦中。萧珣的书信愈发频繁,字里行间洋溢着归心似箭的迫切和对未来的无限憧憬。他详细描述了京中府邸的修葺进度,尤其是那片特意为她栽种的梅林,已然抽枝展叶,绿意盎然。
“薇儿,园中梅树新叶如掌,亭台亦已筑成。待你我归京,便可于亭中对弈品茗,静听风吹叶响,夏观星垂平野,秋赏层林尽染。冬日…自有暖阁温酒,共看飞雪落梅。思及此景,恨不能肋生双翼,顷刻飞至卿前。归期已定,五月初三,必当抵颍。珍重万千,待我归来。珣手书,四月廿五。”
辛久薇反复读着这封信,指尖抚过“五月初三”几个字,心中的期待如同园中疯长的藤蔓,缠绕得密密实实。她小心翼翼地将信收进那个专属于萧珣书信的描金匣子,与那套流光溢彩的头面和象征母亲过往的玉佩放在一起。这是她最珍贵的宝藏,承载着两世的期盼与今生的圆满。
然而,命运的转折总在不经意间降临。
四月廿八,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午后。辛久薇正与辛葵在绣坊后院查验一批新到的苏杭软缎,阳光透过葡萄藤架洒下斑驳的光影。辛云舟神色凝重地大步闯入,手里紧攥着一封火漆封缄、印有兵部急递印记的信函。
“妹妹!京城来的急件!给父亲的!”辛云舟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辛久薇心头猛地一跳,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她。她立刻接过信,顾不得多问,疾步向父亲的书房奔去。辛葵和辛云舟对视一眼,也紧随其后。
书房内,辛父刚拆开信,脸色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去,最后竟变得一片煞白,拿着信纸的手微微颤抖。
“父亲!”辛久薇冲进去,看到父亲的神情,心直往下沉,“出什么事了?”
辛父将信递给她,声音艰涩:“你自己看。”
信是辛父在兵部的一位至交好友、左侍郎周大人所写。内容不长,却字字如惊雷:
“文正吾兄:
见字如面。京中骤变,事起仓促,不得不急告。六皇子殿下于三日前奉旨巡视京畿西山大营,归途中遭遇不明身份死士伏击!殿下虽奋力杀出重围,然身中两箭,一箭伤及左臂,另一箭…险中后心!幸得亲卫拼死护卫及时救治,暂无性命之忧,然伤势沉重,至今昏迷未醒!
陛下震怒,已下令彻查,然刺客皆死士,线索几近断绝。朝野震动,流言四起!更有居心叵测者,竟暗中散布谣言,污蔑殿下此祸或因…或因与辛家联姻过密,引某些势力忌惮所致!此等诛心之论,实乃荒谬绝伦,然人言可畏,不得不防!
弟知兄与令爱忧心如焚,然此刻切莫轻举妄动,更不可贸然入京!京中局势诡谲,恐有更大阴谋。弟当竭力周旋,一有殿下确切消息,定当再报。万望珍重!
弟周文谦急笔
四月廿七夜”
“萧珣遇刺…重伤昏迷…”辛久薇只觉得眼前一黑,手中的信纸飘然落地,耳畔嗡嗡作响。那个在信中描绘着梅林暖阁、归心似箭的人,此刻竟躺在京中生死未卜?那险中后心的一箭…她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妹妹!”辛云舟眼疾手快地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辛葵也吓白了脸,慌忙捡起信纸,匆匆扫过,亦是惊骇万分。
“怎么会这样?谁干的?!”辛云舟双目赤红,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一股暴戾之气直冲头顶,“老子去京城宰了那些杂碎!”
“云舟!冷静!”辛父低喝一声,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他扶着桌案,眼神锐利如刀,“周侍郎说得对,此刻不能乱!更不能贸然入京!这不仅是刺杀,更是冲着毁掉珣哥儿和薇儿婚事来的毒计!”
辛久薇靠在辛云舟臂弯里,深深吸了几口气。冰冷空气灌入肺腑,强行压下那灭顶的恐慌和心痛。她不能倒!萧珣还在生死线上挣扎,有人在暗处放冷箭污蔑辛家,她若乱了,就正中了敌人的下怀!
她推开辛云舟的搀扶,站直了身体。尽管脸色依旧苍白如纸,但那双清澈的眼眸里,已燃起了冰冷而坚韧的火焰,如同寒冰包裹下的熔岩。
“父亲说得对。”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异常清晰冷静,“此刻,我们一动不如一静。敌人要的就是我们慌乱,要的就是辛家自乱阵脚,坐实那些污蔑的谣言!”
她走到书案前,拿起那封信又看了一遍,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在心上,却也让她的大脑异常清醒:“周侍郎提到‘某些势力忌惮’、‘居心叵测者散布谣言’…父亲,您心中可有猜测?”
辛父目光阴沉,手指重重敲在桌面上:“能在京畿之地动用死士伏击皇子,事后还能迅速抹除线索、操控流言…此等能量和胆大包天,绝非寻常官员或江湖势力能为!背后必有皇子…或是觊觎储位之人!”
“三皇子萧玦!”辛云舟脱口而出,眼中恨意滔天,“一定是他!之前汝阳王府的事,他就脱不了干系!他母族势大,一直视萧珣为眼中钉!”
辛久薇心中雪亮。前世模糊的记忆碎片中,萧珣最终的悲剧,似乎就与这位心狠手辣、母族强大的三哥有关!只是前世她自顾不暇,根本无力触及这些漩涡中心。
“无论是不是他,当务之急有三。”辛久薇强迫自己冷静分析,条理清晰,“第一,我们必须立刻知道萧珣的真实情况!周侍郎身处漩涡中心,消息或有滞后或顾虑。父亲,您是否有更隐秘、更可靠的渠道能探知宫中确切消息?哪怕只是殿下的伤情是否稳定?”
辛父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断:“有!为父早年于陛下潜邸时,曾救过一位内廷大监的性命,此人如今在太后宫中当差,深得信任,且为人忠义。我这就修书一封,以家传密语相询,纵有风险,也顾不得了!”
“好!”辛久薇点头,“第二,颍州这边,我们必须稳住!绣坊生意照旧,甚至要做得更好更红火,让所有人都看到辛家的镇定和底气!父亲,您要如常出面,接待那些或真心或假意的探访,姿态要稳,切不可露出半分忧惧!哥哥,”她看向辛云舟,“你手下那些机灵的护卫,全部撒出去,密切监视颍州城内所有可能与京城有异常联系的人,尤其是赵通判之流,还有…薛应雪的动向!她虽失势,但恨我们入骨,难保不会成为别人手里的刀!”
“放心!包在我身上!”辛云舟拍着胸脯,眼中杀气腾腾,“谁敢在这时候作妖,我打断他的腿!”
“第三,”辛久薇的目光落在辛葵身上,“辛葵,你亲自挑选绣坊里手艺最精湛、嘴巴最严的十二名绣娘,日夜赶工。不绣别的,就绣‘金刚经’!要最上等的素白杭绸,用最细的金线,绣工要庄严、肃穆、一丝不苟!记住,不是一幅,是十二幅!对外就说,是为六皇子殿下祈福,感念圣恩!”
辛葵瞬间明白了小姐的深意,这是要在舆论上抢占高地!在对方散布污蔑谣言时,辛家却在为重伤的皇子虔诚祈福!这是无声却最有力的反击!她重重点头:“奴婢明白!这就去办!保证在最短时间内绣出最庄严的经幡!”
“薇儿…”辛父看着女儿在巨大打击下展现出的惊人冷静和缜密心思,又是心疼又是骄傲,“苦了你了。”
“父亲,我不苦。”辛久薇挺直脊背,目光坚定如磐石,“萧珣在为我、为我们的未来搏命,我在后方,岂能让他有后顾之忧?无论是谁在背后搞鬼,想毁掉他,毁掉我们的婚事,毁掉辛家…我都要让他们付出代价!”她眼中寒芒一闪,那是在商战中智退府衙、在重生路上步步为营磨砺出的锋芒。
接下来的日子,辛府表面平静无波,甚至比以往更加井井有条。辛父每日照常处理公务,接待访客,谈笑风生,只是眼底深处藏着一抹挥之不去的忧色。辛云舟则像一头蛰伏的猎豹,带着他精心挑选的护卫,昼伏夜出,颍州城内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辛葵带着十二名绣娘闭门不出,日夜轮班。素白的绸缎上,金线游走,一个个庄严的梵文字符在绣娘们虔诚的指尖下逐渐显现,带着一种沉静而强大的力量。
辛久薇则坐镇中枢。她一面密切关注绣坊生意的运转,确保一切如常,甚至亲自出面谈下了几笔利润丰厚的大单,用行动彰显辛家的岿然不动。另一面,她强忍着蚀骨的担忧和思念,每日雷打不动地给萧珣写信。信中不再提京中风云,只写颍州的春深夏浅,写老梅树的新叶又长了几寸,写绣坊新招的绣娘手艺如何灵巧,写外祖母念叨着等他回来要给他做拿手的匀城酥饼…字字句句,皆是平淡温暖的日常,是无声的陪伴和支撑,是告诉他:她在等他,家里一切都好,勿念。
这份镇定和“祈福”的举动,在颍州城引起了不小的震动。起初还有幸灾乐祸或暗中观望的,但看到辛家不仅没乱,反而将生意做得更红火,辛二小姐更是每日焚香祷告,绣坊内日夜赶制祈福经幡,那份从容和虔诚,让许多人心中的天平渐渐倾斜。连王知府都亲自上门,表达了对六皇子殿下的关切和对辛家的慰问。
就在辛久薇寄出第十封信的清晨,辛父派出的心腹终于带回了来自宫中的绝密口信!
“老爷,小姐!”心腹风尘仆仆,压低声音,难掩激动,“那位公公让小人务必亲口转告:殿下吉人天相!后心那一箭偏离要害寸许!经太医令全力救治,已于两日前苏醒!虽失血过多,身体极度虚弱,左臂伤处亦需静养,但确已脱离险境!陛下日夜守护,现下也是龙颜大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