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
伴随着刀罡散去，天穹缓缓愈合，狂风止歇，万里无云，只剩下清澈天光，洒在这片满目疮痍的荒原之上。
叶枫收回手中那化为仪刀的神兵，任其化作流光没入气海。
下一刻，他身影闪烁，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沈竹月面前。
沈竹月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看着这个近在咫尺的男人。
当初在大乾匆匆离去，甚至没来得及好好道别。
如今，终于能再次认真地端详他的脸庞。
还是那般棱角分明，只是褪去了几分少年人的青涩，眉宇间多了几分俯瞰苍生的沉凝与霸道。
阳神啊……
沈竹月想到自己如今还在法相四重苦苦挣扎，不知为何，鼻头突然有些发酸。
那是一种混杂着羡慕、喜悦，还有遥不可及的怅然。
“你越来越厉害了。”
她轻声开口，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曾几何时，他还是那个在云州城外，需要自己庇护一二的真气境小师弟。
转眼间，他却已站在了这片天地的最顶端，成了翻手间便可覆灭山河的绝世强者。
这份成长，快得让人心惊，快得让人感觉不真实。
最初看到他从天而降，如神明般将两位阳神巅峰的妖主玩弄于股掌之间时，她还会感到震撼。
可到了现在，这份震撼反而沉淀下来，更像是一场不愿醒来的美梦。
在幻想中，她的师弟，本就该是这般无所不能。
“嗯，”
叶枫微微颔首，目光从远处那两滩血肉残渣上扫过，随口问道，
“你怎么会被她们给抓住的？”
“无妄宫被灭了，然后那掌门把我供了出来。”
沈竹月语气平静地像是在诉说别人的故事，只是眼底深处，还是掠过一抹黯然。
“当初我拜入无妄宫，本就是托了大乾这边的关系，所以很多人都知道我与大乾有关。”
“加上我的容貌，总会招来一些无聊的追求者。”
“他们为了博取我的关注，便将我的背景挖了个底朝天，其中，就有你的信息。”
“只是没想到，这群蠢货的无心之举，竟会引来这般滔天大祸。”
沈竹月说到此处，不由得自嘲一笑。
当初在她眼中，强大无比，屹立于中州顶端的无妄宫，居然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没了。
一位阳神境巅峰的妖主，足以让现在那些叫嚣着要清算万妖殿的人族联盟，都为之胆寒。
“不过，此行也不算一无所获。”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她脸上那份黯然一扫而空，嗓音都罕见地激动起来，
“我把无妄宫藏经阁里大部分的武技功法，都背了下来，你要听听吗？”
说到这里，沈竹月抬起头，用一种混杂着期待与紧张的目光看着叶枫。
那张清冷绝美的脸颊上，竟是浮现出一抹罕见的红晕。
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像是做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正等着长辈夸奖的小孩子。
很难想象，这位素来以冰山美人着称的师姐，会露出这般小女儿家的娇羞神态。
“你脸红了，是不舒服吗？”叶枫侧过头，看着她。
“……”
沈竹月脸上神情瞬间僵住，随即化为一声幽幽叹息。
这家伙，还是和以前一样，一点都没变。
然后，她便听到了叶枫那依旧淡漠，却带着几分认真的嗓音。
“既然无妄宫没了，你要不要回大乾？”
“现在天武阁发展得很不错，我又是代宗主，可以让你直接成为真传弟子。”
叶枫态度很是诚恳。
他确实是想拉这位倒霉师姐一把。
没了宗门庇护，沈竹月与一介散修无异。
武者修行到了法相境这一步，没有庞大的资源支撑，几乎寸步难行。
而现在百废待兴的天武阁，最不缺的就是资源。
以沈竹月的天赋和心性，回到天武阁，对双方而言，都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当然，他也会尊重对方意愿，并不会强求。
听到这句话，沈竹月微微一怔。
她抬起头，望向叶枫那双平静的眼眸，似乎想从中看出些什么。
几个呼吸之后，她那双原本有些黯淡的眸子，像是被注入了光，重新焕发了神采。
脸上清冷如冰雪般消融，转变为了期盼。
“那我可以跟着你吗？”
“我接下来要去中州。”
叶枫摇了摇头，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当即便给出了答复。
摩诃尊者这个马甲已经废了，万妖殿那边必然已经震怒。
接下来，等着他的，将是整个万妖殿疯狂的追杀，甚至是真意境妖圣亲自出手。
他必须尽快将修为推到阳神巅峰，然后去中州，收割掉那些妖主，将积分凑齐。
这条路，注定充满了血与火。
他没有多余的精力去保护任何人。
“这样啊……”
沈竹月眼中的光，又黯淡了下去。
是啊，他已经走到了那么高的地方，而自己，却还停留在原地。
她默默催动真气，震散了身上的尘土与血污，恢复了那份清冷的仪态。
随后，她极为认真地看着叶枫，轻声开口。
“我出生于一个凡人村落，在我七岁那年，村子被一只路过的小妖屠戮殆尽，只有我藏在井里，侥幸活了下来。”
“从那天起，我便发誓要变强，强到再也没有人，能在我面前夺走我珍视的东西。”
“可当那蜘蛛抓住我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和当年那个躲在井里，瑟瑟发抖的小女孩，没有任何区别。”
她抬起头，迎着叶枫的目光，眼底深处，燃起了一团前所未有的火焰。
“我只是希望，自己能坚强一点。”
“叶枫，你相信我吗？相信总有一天，我能真正站在你的身旁。”
“不是作为需要被你保护的累赘，而是作为能与你并肩作战的同伴！”
“……”叶枫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沈竹月心中那股气一泄，忽然觉得有些无趣，甚至翻了个白眼。
“你就不能骗骗我吗？”
“嗯，我相信。”
只是撒个谎而已，他自然是可以满足对方。
叶枫从怀中取出一枚天武令，递了过去。
“拿这个回大乾，找李守拙，他会安排好一切。”
叶枫说完，便不再停留，转身便走。
如果当初不是自己，这个东西本该是对方的，如今只是物归原主而已。
沈竹月怔怔站在原地，望着那道逐渐远去的墨色背影。
眼眶有些发热。
说实话，她真的有些沉迷这种无与伦比的安全感。
似乎只要这个小师弟在这里，天就是塌下来，他也能顶回去。
自己只需要站在他的身后，看着他将一切风雨荡平。
可若是真的沉溺于这种庇护。
那么自己，终将成为他漫长生命中一个过客，被彻底遗忘在茫茫人海。
沈竹月抬起头，目光再度投向那片空旷的天际。
“师弟，你等着。”
“总有一天，我会把这枚令牌，亲手还给你。”
“到那时，我将不再是你的师姐。”
“而是……沈竹月。”
话音落下，她不再有丝毫迟疑，转身向着大乾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