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禧想装作自己没事的,可是她控制不住。
这么多年,兜兜转转,只有姑姑是她的亲人。
赵家终究只是赵家,赵砚森也只是赵砚森。他很久以前不是她的谁,很久以后也不会变成她的谁。
宋禧不能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而置姑姑于不顾。
十余年的兄妹做尽了情人之间的事情,如若被发现,别人会如何看待他们?
luan伦?道德败坏?
他们又是如何骂作为哥哥的赵砚森。
下流无耻?人面兽心?饥渴到诱骗自己年纪小的妹妹?
赵家如此在乎名声的高门大户,赵宗廷那么正直清廉的人,怎么会容忍他们厮混;她的存在又会给姑姑带来多大的伤害……这些年少时为爱奋不顾身的宋禧考虑不到,她一门心思全在对方身上。
宋禧不在乎自己受到伤害,更不想别人因为她受伤。
她擦干眼泪,清清嗓音,尽量不带哭腔:“姑姑,我想搬到西厢那边住。”
她起初住在东厢,是因为姑姑想让她和赵砚森搞好关系,想让赵砚森照顾她。
如今,这两个都不需要了。
宋韫玉稍怔:“怎么突然搬?”
宋禧神色自若:“哥哥住在东厢,后面他结婚带嫂子回来,不方便。”
宋韫玉端详着她的面容,没瞧出异样。
赵砚森前段时间好几次嘴唇破了,像是被人咬的。老太太寿辰,侄女脖子又凭空多了个红色的痕迹。
她还以为……
看来是她想多了。
一起长大的兄妹怎么会呢。
“想搬就搬。”宋韫玉宽慰道。
宋禧喝了口茶水,复又道:“最近公司可能会比较忙,可能不经常回来。”
“工作重要,身体更重要。”宋韫玉握着她冰凉的手,“我让张妈到你公寓煮药膳。”
宋禧故意说:“还喝啊?”
“你呀,打小不爱喝药。”宋韫玉点了下她光洁的额头,语气无奈。
宋禧:“没人爱喝药,爱喝药那还得了?”
宋韫玉被她逗乐了,心情舒缓许多。
宋禧在心里思忖半晌,最终还是没告诉姑姑她过段时间要出趟国的事儿。
聊了片刻,宋禧起身回房间。
她站在床头,慢慢环顾精致雅贵的卧室。
每一处地方都是赵砚森依据她的愿望装饰的,这儿有她许多难忘的记忆。
房间还是那间房,装修还是一样的装修,他们却不再是他们。
傅关月问过她,赵砚森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喜欢她,对她生出兄妹之外的男女之情,如果不能如她所愿,那连兄妹情也不要吗?
宋禧当时笃定地说,不会。
他不会不喜欢她。
那份笃定最开始是世上最坚硬的宝石,后来亲手被赵砚森凿开了裂缝,又在那四年里一点点瓦解,一点点崩塌。
时至今日,已经碾成粉末。
宋禧双眸一瞬不瞬地望着天花板,没有绚烂璀璨的神秘星空顶,只剩下一眼到头的空白。
只有夜幕降临,星星才会被看见。
世界的灯一旦亮起,他们的灯便会熄灭。
门口兀地响起两声不疾不徐的敲门音。
很熟悉的节奏,宋禧不用探寻就能知晓门外的人是谁。
她整理心情,款步走过去开门。
赵砚森个子很高,肩宽腿长,立在门口几乎占满了宋禧全部的视野。
他穿着精贵的黑色衬衣,扣子系得松散,领口随意翻折,与生俱来的清贵和高高在上。
年近三十的赵砚森,锋锐棱角皆悉过往,周身气度经时光岁月的雕刻沉淀,愈发沉稳克己,冷隽英俊。
鼻翼萦绕着淡淡的尼古丁味,宋禧仰头望向赵砚森,轻蹙了蹙秀眉。
他刚刚在抽烟?
她收敛思绪,若无其事地询问:“哥,你找我有事吗?”
“实验室爆炸。”赵砚森罕见地停顿了下,似乎害怕某个字眼戳伤她,他何时说话如此小心翼翼过,姿态显得冷峻倦怠。
“还没忘掉?”
“没忘。”宋禧不懂他的问题,但还是回答,“不过都过去了。”
真实发生过的事情,还是那么大的事故,她怎么可能忘记。
赵砚森沉沉的目光落在她脸上,一寸寸丈量,嗓音温沉:“那哭什么。”
宋禧一愣,旋即明白他方才看见了。
“我想姑姑了不行吗?离开四年,我一次都没有回来过,姑姑是我唯一的亲人,我却因为其他不重要的事情而忽略她。我心生愧疚,憎恨我自己不行吗?”
轻声细语地反问,为的是避免在他面前表现出脆弱。
她明明毫无攻击性,赵砚森心脏一隅却滋生难言的钝痛。
“没其他事的话,我进屋了。”
宋禧正欲往后退,关上门,却被赵砚森先一步,抬手轻松摁住门板。
宋禧关不了门,仰起脸来看他。
赵砚森忽然淡笑了声,开口,嗓音沁了烟雾的沙哑,意味不明:
“你喜欢的是我,还是你的哥哥。”
宋禧不偏不倚地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任何躲闪,甚至没有丝毫犹豫。
她平静地说:“哥哥为什么这么问,你不是知道我不喜欢你吗?”
赵砚森盯着眼前这双漂亮的桃花眸,没有半点破绽。
就像昨天她和他在一起,不曾流露一丝异样情绪。
赵砚森眼皮下滑,审视她的双手——
没掐虎口。
宋禧面不改色,视线不再全是他,瞥见了外面走近的佣人。
“哥,有人来了,你让一下。”
赵砚森敛眸,站直挺括高大的身形,冷漠斜了眼。
两位佣人提心吊胆地问好。
佣人是来帮宋禧收拾东西,搬到西厢房间的,得到允许直接进去。
宋禧没看赵砚森,步履寻常地踏进衣帽间。
衣帽间四面衣橱贴墙,中间是珠宝首饰台,灯光亮起的刹那,玻璃柜一片流光溢彩。
她倚着柜台,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掌心,覆了层细密的汗水。
遂到浴室,用果香味的洗手液将手洗干净。
宋禧抬眼,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实验室爆炸案公之于众后,她亦坦然面对。
那么,该告别了。
出了浴室,她窝在单人沙发里,端着电脑给心理医生维吉尼亚发封邮件,提前预约了见面的时间。
佣人效率高,没多久便将她的东西搬离东厢房。
宋禧收拾东西,最后望了一眼天花板,不再留恋地带上门,双手抱着电脑下楼。
本以为赵砚森已经离家,谁知她走下来,还是碰见他了。
茶几上的烟灰缸堆叠着几根烟头。
赵砚森整个人靠在沙发,唇角咬着支烟,偏头点燃。
薄雾缓速上升,模糊了他深邃英俊的轮廓。
宋禧定定看了他一会儿。
赵砚森徐徐掀眼皮,幽沉的黑眸睨了过来。
隔着烟雾缠漫,两人目光相撞。
宋禧没说话,连哥也没喊。
终还是赵砚森先开口:“为什么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