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阵余威心尚悸,幽光魅影镜中迷。
血引魂牵寻何处?生死一线赴险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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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中那股令人作呕的怨毒气息,如同跗骨之蛆,虽因黑袍人的遁去而减弱,却未曾彻底消散,丝丝缕缕地缠绕在祭坛冰冷的石柱之间,提醒着阮白釉与沈青临,方才的凶险并非终结。
阮白釉深吸一口气,清冷的空气涌入肺腑,驱散了些许残存的窒息感。她低头,摊开的掌心中,那枚黄铜钥匙的光泽确实黯淡了许多,仿佛在方才的激战中耗尽了某种能量。它不再散发着温热,而是透着一股与周围环境相符的冰凉。她紧了紧手指,将钥匙握入掌心,那坚硬的触感带来一丝微弱的安定。
“我们得找到出口。”沈青临的声音打破了短暂的沉寂。他的脸色依旧苍白,额角渗着细密的汗珠,显然之前的对抗也让他消耗巨大。但他眼神锐利,迅速扫视着这个刚刚摆脱了幻象的祭坛。
祭坛还是那个祭坛,石质的结构在昏暗的光线下透着森然的古意。骨瓷茶具依旧安放在中央的石台上,那诡异的暗红色液体似乎停止了渗出,杯身在他们目光的审视下,呈现出一种死寂的洁白。然而,当阮白釉的视线再次扫过祭坛的边缘时,她注意到了一些不同。
之前被无形薄膜笼罩时,他们对祭坛之外的感知是模糊而隔绝的。此刻,薄膜破碎,幻象消弭,祭坛周围的景象虽然依旧昏暗,却显露出了更多的细节。原本以为是坚实墙壁的地方,此刻竟隐约透出些微的缝隙,仿佛是天然形成的岩洞边缘。
“那边。”阮白釉指向一处石壁,那里似乎并非完全封闭。
沈青临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点了点头。他扶着冰冷的石壁,小心翼翼地挪动着脚步,每一步都带着伤后未愈的牵扯痛楚,但他强忍着,没有发出一丝声音。阮白釉紧随其后,她的身体同样疲惫不堪,但血脉中那股平息下去的悸动,却留下了一种奇特的敏锐感知,让她对周围环境的细微变化更为敏感。
他们绕过祭坛,走向那片看似有缝隙的石壁。越是靠近,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怨毒气息便越发淡薄,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古老、更加幽深的气息,带着泥土的潮湿和岩石的冰冷,仿佛通往地底深处。
果然,那并非坚实的墙壁,而是一道被巨大岩石巧妙遮掩的狭窄通道。通道幽深,一眼望不到底,只有微弱的气流从里面吹出,带着未知的寒意。
“看来,这祭坛本身就建在一处极为隐秘的地方。”沈青临低声道,声音在空旷的环境中显得有些发闷。“那黑袍人,恐怕就是利用了这里的天然隐蔽性,再布下幻阵。”
阮白釉没有说话,只是凝视着那幽暗的通道入口。她能感觉到,一种莫名的牵引力从通道深处传来,微弱,却持续不断。这种感觉,与之前血脉悸动时,被那股力量引导的感觉有些相似,但又有所不同,更加隐晦,也更加……冰冷。
她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手中的黄铜钥匙。钥匙的冰凉似乎与那股牵引力产生了某种呼应。
“走吧。”她轻声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坚定,“无论前面是什么,我们都必须面对。”
沈青临看了她一眼,从她疲惫却明亮的眼眸中读懂了她的决心。他不再多言,只是伸出手,示意阮白釉先行,自己则警惕地断后。
通道狭窄,仅容一人通过。岩壁粗糙而潮湿,不时有水珠滴落,在寂静中发出清脆的“嘀嗒”声,如同时间的沙漏在缓缓流逝。他们一前一后,小心翼翼地行进着。光线越来越暗,很快,身后祭坛的光亮便被彻底吞噬,他们完全置身于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
沈青临从口袋里摸出手机,试图打开手电筒,却发现手机屏幕一片漆黑,毫无反应。“没有信号,连电源都打不开了。”他低声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凝重。
阮白釉的心沉了沉。在这种未知环境中失去光源,无疑是雪上加霜。
“别担心,”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跟着我的感觉走,我……我好像能感觉到方向。”
那股来自通道深处的牵引力,在黑暗中反而变得更加清晰。它像一根无形的丝线,指引着她前进。
沈青临沉默片刻,选择了相信她。“好,我跟着你。小心脚下。”
他们摸索着前进,每一步都异常谨慎。不知走了多久,或许是几分钟,或许是更长的时间,前方忽然出现了一点微弱的光亮。那光芒并非来自出口,而是一种幽幽的、泛着奇异色彩的光。
随着他们的靠近,光芒越来越清晰。通道也渐渐变得开阔起来。
终于,他们走出了狭窄的通道,眼前豁然开朗。
他们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巨大的地下溶洞之中。溶洞的穹顶高不可攀,无数奇形怪状的钟乳石倒悬而下,尖端闪烁着晶莹的光泽。而在溶洞的中央,赫然出现了一片水域——一个幽深莫测的潭。
这便是那奇异光芒的来源。潭水并非寻常的清澈或浑浊,而是呈现出一种深邃的墨蓝色,水面平静无波,却倒映着穹顶上那些钟乳石的影子,以及一些难以名状的、流动的、变幻莫测的奇异光彩。那些光彩时而如星河旋转,时而如鬼火闪烁,将整个溶洞映照得如梦似幻,却又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谲。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水汽,带着一丝淡淡的、类似硫磺的微腥气味,但并不刺鼻,反而有种奇异的宁静感。这里仿佛是一处与世隔绝的秘境,亘古不变。
“这是……”沈青临望着眼前的景象,眼中充满了震惊与戒备。他从未想过,在繁华喧嚣的雾港市地下,竟然还隐藏着这样一处所在。这里的一切都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充满了未知与神秘。
阮白釉的目光则完全被那幽潭吸引。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股牵引着她的力量,正是从这潭水深处传来。她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不是因为恐惧,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仿佛潭中有什么东西在呼唤着她。
她缓缓走向潭边,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云端,轻飘飘的,又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拉扯。潭边的地面覆盖着一层湿滑的青苔,边缘是犬牙交错的黑色岩石。
当阮白釉走到距离潭水只有几步之遥时,异变陡生!
平静无波的墨蓝色水面突然荡起了一圈圈涟漪,紧接着,潭水中央开始剧烈地翻涌,仿佛有什么巨大的生物要从水底钻出。那奇异的光影也随之变得狂乱起来,在溶洞的石壁上投下狰狞扭曲的影子。
沈青临心头一紧,立刻上前一步,将阮白釉拉到自己身后,警惕地盯着水面:“小心!”
然而,潭水中并未出现什么怪物。翻涌的水面渐渐平息,但潭底,却缓缓浮现出一个模糊的影子。
那影子起初只是一个淡淡的轮廓,但随着它不断上浮,变得越来越清晰。当它完全显露出来时,阮白釉和沈青临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是一个人形的影子,静静地悬浮在幽深的潭水之中,隔着数米深的水层,却清晰可见。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影子的轮廓、身形,甚至隐约可见的五官,竟然与阮白釉……一模一样!
不,不完全一样。
潭中的那个“阮白釉”,虽然面容模糊,但周身却散发着一股浓郁的、令人心悸的邪恶气息。那是一种纯粹的、不加掩饰的恶意,仿佛是世间一切阴暗与诅咒的集合体。她的姿态也与阮白釉截然不同,带着一种妖异的扭曲感,即便隔着水波,也能感受到那股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阴冷与诡谲。
“这……这是怎么回事?”沈青临的声音因为震惊而微微颤抖。他看向身边的阮白釉,又看向潭中的影子,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
阮白釉也呆住了。她怔怔地望着潭中那个与自己如此相似、却又如此邪恶的倒影,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她能感觉到,潭中的那个“她”,正用一种无形的目光注视着自己,那目光充满了贪婪、怨毒,以及一种……渴望。
“它……它在看着我。”阮白釉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惧。
那种被窥视的感觉,比之前面对黑袍人时更加强烈,更加深入骨髓。仿佛潭中的那个影子,能够看透她的灵魂。
她脑海中,那些曾经一闪而过的、支离破碎的记忆片段,此刻又开始翻腾起来。那些穿着古老服饰的人影,那些神秘的仪式,那些绝望的哭喊……它们与眼前这个邪恶的“自我”之间,似乎存在着某种可怕的联系。
“双生窑变……”阮白釉无意识地喃喃出声,这个词汇如同魔咒般从她唇边滑落。第三卷的标题,此刻在她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难道,这潭中的影子,便是那“双生”的另一半?是诅咒的具象化,还是……别的什么?
沈青临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的低语:“白釉,你说什么?双生窑变?”
阮白釉回过神来,脸色苍白如纸。她看向沈青临,眼中充满了困惑与惊惧:“我不知道……我只是突然想到了这个词。青临,这到底是什么?”
潭中的影子似乎对她的声音产生了反应,它微微动了一下,那股邪恶的气息变得更加浓烈。水面上的奇异光影也随之闪烁得更加剧烈,仿佛在呼应着它的存在。
沈青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作为一名法医,他习惯于面对死亡与未知,但眼前的一切,已经远远超出了科学能够解释的范畴。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分析着眼前的状况。
“这个影子,它似乎被困在潭底。”沈青临观察着,“它能浮现,但似乎无法离开水面。而且,它对你……有特殊的反应。”
阮白釉点了点头。她也能感觉到,潭中的影子与她之间存在着一种奇特的联系,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纠缠。那枚在她掌心已经变得冰凉的黄铜钥匙,此刻也微微震动起来,仿佛感应到了潭中影子的存在。
“这潭水有古怪。”沈青临的目光扫过幽深的潭面,“那些光影,还有这股气息……这里绝非善地。”
他的求知欲与法医的探究精神,在短暂的震惊后开始占据上风。尽管危险,但他也明白,这个幽潭,以及潭中的神秘影子,很可能与“骨瓷诅咒”的核心秘密息息相关。他们一路追查到这里,经历了重重险阻,如果就此退缩,那么之前的一切努力都将白费。
更重要的是,阮白釉的状态让他担忧。这个影子的出现,明显对她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如果不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担心阮白釉会一直被这种未知的恐惧所困扰。
“我们必须查清楚。”沈青临沉声道,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他看向阮白釉,眼神坚定,“无论这潭底隐藏着什么秘密,我们一起面对。”
阮白釉望着沈青临坚毅的侧脸,心中的慌乱与恐惧渐渐被一股暖流所取代。她知道,无论前路多么凶险,她都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悸动,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她再次看向潭中的影子,这一次,她的眼神中少了几分恐惧,多了几分审视与探究。
“你说得对。”阮白釉的声音恢复了些许力气,“我们不能被它吓倒。这或许是我们解开诅咒的关键。”她顿了顿,语气中带着一丝决绝,“我能感觉到,它……它和我之间,必须有一个了断。”
那股来自血脉的牵引力,此刻变得更加强烈,仿佛在催促着她,引诱着她,进入那幽深的潭水之中。
沈青临看着她,点了点头:“好。但我们不能贸然下去。这潭水深不见底,而且充满了未知。我们需要做些准备。”
他环顾四周,试图寻找可以利用的东西。溶洞中除了岩石和水,似乎再无他物。
“钥匙……”阮白釉突然低头看向自己手中的黄铜钥匙,“它在发热。”
原本冰凉的钥匙,此刻竟然重新散发出微弱的温热,并且在轻微地震动着。那黯淡的表面,似乎也重新泛起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光泽。
“它似乎对这潭水有反应。”沈青临也注意到了钥匙的变化。
阮白釉尝试着将握着钥匙的手伸向潭水。当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水面时,潭中的影子突然剧烈地躁动起来,发出一阵无声的咆哮,水面也随之泛起更大的波澜。而她手中的钥匙,震动得更加厉害,散发出的热量也更加明显。
“看来,这把钥匙不仅仅是打开幻阵的关键。”阮白釉若有所思,“它和这里,和这个影子,甚至和诅咒本身,都有着更深的联系。”
沈青临凝视着潭水,又看了看阮白釉手中的钥匙,眼中闪过一丝决断:“既然如此,我们或许可以利用它。”他沉吟片刻,“白釉,你有没有感觉到,这潭水……或者说,这个影子,除了恶意之外,还有别的什么?”
阮白釉闭上眼睛,仔细感受着。那股邪恶的气息依旧浓烈,但在这邪恶之下,她似乎还捕捉到了一丝……悲哀?或者说,是一种被囚禁的、绝望的哀鸣。
“我……我感觉到一丝悲伤,还有……强烈的束缚感。”阮白釉睁开眼睛,有些不确定地说道。
沈青临点了点头:“如果它真的是被困在这里,那么它对你的反应,除了恶意,或许还有……求助?”
这个猜测让阮白釉心头一震。求助?一个散发着如此邪恶气息的影子,会向她求助?
“不管它是善是恶,是敌是友,”沈青临的语气变得异常冷静,“我们都需要下去一探究竟。只有接近它,才能知道真相。而且,我有一种预感,解开你血脉秘密的关键,也在这潭底。”
他看着阮白釉,眼神中充满了信任与鼓励:“我相信你的判断,也相信你的力量。我们一起下去。”
阮白釉望着深不见底的幽潭,潭中那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邪恶影子,以及水面上那些变幻莫测的诡异光影,心中百感交集。恐惧、好奇、使命感,以及一丝莫名的悲哀,交织在一起,让她无法退缩。
她紧紧握住手中的黄铜钥匙,那微弱的温热仿佛给了她无穷的勇气。
“好。”她重重地点了点头,声音坚定,“我们下去!”
幽潭深邃,光影迷离,未知的危险与诅咒的秘密,正静静地等待着他们的探寻。而潭底那个与阮白釉一模一样的影子,究竟是她命运的宿敌,还是解开一切谜团的钥匙?一切,都将在他们踏入这幽潭之后,逐渐揭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