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锁旧港夜无声,莺啼暗巷影随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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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港市的夜色像一块厚重的铅幕,缓缓落下,将这座光怪陆离的城市笼罩在深邃的阴影中。新港口的璀璨灯火遥不可及,旧港区则沉入了一种死寂般的黑暗。只有偶尔掠过的海风,带着咸腥和腐朽的气息,在废弃的码头和棚屋间回荡,如同低语的幽灵。
沈青临和阮白釉站在旧港区边缘,远处是高耸的起重机剪影,近处则是绵延不绝的违章建筑群。这些建筑像是从地面野蛮生长出来的瘤子,相互挤压,犬牙交错,形成了一个没有规划、没有秩序的迷宫。空气中弥漫着潮湿、霉变和某种难以形容的腥臭味,令人作呕。
“夜莺坊就在里面。”沈青临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进入未知领域的谨慎。他穿着一件深色的风衣,将身形隐藏在夜色中,眼神像鹰隼一样锐利,扫视着四周。阮白釉紧紧握着沈青临给她的手刺,冰冷的金属触感让她感到一丝踏实,同时也加剧了内心的紧张。她穿着一件不起眼的灰色外套,尽量让自己融入这片环境的底色。她的目光仔细地观察着周围,试图记住每一个细节,每一个可能的出口或藏身之处。
“这里白天像死了一样,晚上却活了过来。”阮白釉轻声说道,她能感觉到空气中那种蛰伏的、蠢蠢欲动的气息。虽然肉眼看去依然黑暗寂静,但她能听到远处隐约传来的嘈杂声,感受到那种属于地下世界的脉动。
沈青临点了点头,“没错。白天是它的壳,晚上才是它的灵魂。一个藏污纳垢,欲望横流的灵魂。”
他们沿着一条狭窄、泥泞的小路向前走去。脚下的路面坑洼不平,积水反射着微弱的月光,映出扭曲的光影。两旁的棚屋低矮破旧,窗户被木板或塑料布封死,偶尔露出的缝隙里透出昏黄的光线,像一只只窥探的眼睛。空气越来越浑浊,各种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陈腐的烟草味、劣质的酒精味、汗臭、以及某种动物腐烂的气味。
随着他们深入,周围的嘈杂声逐渐清晰起来,变得刺耳而混乱。是人声、叫卖声、奇怪的音乐声、以及偶尔传来的争吵声。黑暗中开始出现更多的人影,他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低声交谈,或者在某个棚屋门口徘徊。这些人的穿着打扮五花八门,有衣衫褴褛的流浪汉,有打扮妖冶的女人,有眼神凶狠的壮汉,也有西装革履却眼神闪烁的男人。他们都像是这片黑暗中的生物,只在夜间出没。
当他们转过一个弯,眼前豁然开朗,或者说,是变得更加拥挤和混乱。这里似乎是夜莺坊的入口处,或者说是它的一个重要节点。狭窄的巷道两旁挤满了临时搭建的摊位和棚屋,头顶上拉扯着各种各样的电线,上面挂着五颜六色的灯泡,发出昏暗而跳跃的光芒,将这片区域照得影影绰绰。空气中弥漫着食物的香气和油烟味,混杂着其他更难以辨别的气味。
人流在这里汇集,熙熙攘攘,摩肩接踵。各种肤色、各种口音的人混杂在一起,高声交谈,讨价还价。这里像是一个巨大的集市,又像是一个混乱的露天赌场。沈青临和阮白釉放慢了脚步,尽量显得自然,融入这股人流中。他们的眼神保持着警惕,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记住我们之前说的,不要引起注意,不要和任何人发生冲突。”沈青临低声叮嘱道。阮白釉点了点头,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得有些快,手心也微微出汗。这里的氛围太压抑,太混乱了,仿佛随时都可能爆发危险。
他们艰难地穿过拥挤的人群,向着夜莺坊的深处走去。越往里走,环境越发复杂。巷道时宽时窄,有些地方甚至只能容一人通过。头顶的灯光也越来越少,黑暗占据了主导。时不时能看到一些衣着暴露的女人站在门口,向路过的男人抛媚眼;也能看到一些人在角落里进行着鬼鬼祟祟的交易,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那里……”沈青临的目光停留在前方不远处的一个角落。那里有一个相对宽敞一些的区域,被几栋看起来稍微坚固一些的建筑围着。其中一栋建筑的门口站着几个彪形大汉,他们的手臂上纹着奇怪的图案,眼神凶悍,显然是看场子的。这栋建筑的二楼窗户透出更明亮的灯光,隐约传来音乐声和喧哗声。
“那就是夜莺坊的核心区域,或者说,是它对外展示的门面。”沈青临说道,“重要的交易和会面,通常会安排在里面。”
他们小心翼翼地向那个区域靠近。门口的守卫只是随意地扫了他们一眼,并没有上前阻拦。显然,只要他们看起来不是来找麻烦的,或者不是警察,夜莺坊并不排斥任何“客人”。
进入建筑内部,嘈杂声瞬间放大了许多。这里不像外面那样简陋,虽然装饰风格混乱不堪,但至少是室内。大厅里人头攒动,烟雾缭绕。空气中充斥着酒精、香水、汗水和劣质香烟的味道。大厅中央有一个小小的舞台,上面有几个衣着暴露的女人在扭动着身体,但台下的人似乎对她们并不感兴趣,更多的是围在一起,低声交谈,或者在玩牌。
沈青临带着阮白釉绕过人群,来到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他们找了一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下,点了一杯最简单的酒。沈青临的目光在大厅里扫视着,试图寻找任何可疑的线索。阮白釉则尽量保持平静,观察着周围的人。她注意到这里的许多人都有着相似的眼神——贪婪、警惕、冷漠。他们像是披着人皮的野兽,在这片黑暗的丛林中寻找着猎物。
“威廉当年在这里接触过的势力,很可能就是鸦巢或者与鸦巢有密切联系的人。”沈青临低声说道,“我们要找的,是与鸦巢相关的痕迹。”
“鸦巢的人会有什么特别的标志吗?”阮白釉问道。
沈青临摇了摇头,“不确定。这种组织行事隐秘,不会轻易留下明显的标记。但他们可能有一些内部的联络方式,或者一些特定的交易习惯。”
他们静静地坐着,观察着来来往往的人。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周围的喧嚣声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阮白釉感觉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和不安。这里的一切都让她感到不适,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充满恶意的漩涡中心。
就在这时,她的目光无意中扫过大厅的一个角落,那里坐着一个穿着黑色长袍的男人。那个男人戴着帽子,帽檐压得很低,几乎遮住了半张脸。他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仿佛与周围的喧嚣格格不入。更奇怪的是,他的身边放着一个看起来有些陈旧的木箱。
“青临,你看那里……”阮白釉用眼神示意沈青临。
沈青临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眼神瞬间变得凝重起来。那个男人,以及他身边的木箱,都透着一种不寻常的气息。在夜莺坊这种地方,带着一个木箱出现,本身就有些奇怪。
“过去看看。”沈青临起身,向那个角落走去。阮白釉紧随其后,心跳又开始加速。
他们走近那个男人。随着距离拉近,阮白釉注意到木箱的表面雕刻着一些古老的、晦涩难懂的纹路。这些纹路让她感到莫名的熟悉,仿佛在哪里见过。
男人似乎察觉到了他们的靠近,缓缓抬起了头。帽檐下露出一张苍白而消瘦的脸,以及一双深邃、空洞的眼睛。那双眼睛没有任何光彩,却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冷漠。
“二位,有何贵干?”男人的声音沙哑而低沉,像砂纸摩擦一样刺耳。
沈青临停下脚步,与男人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只是路过,好奇看看。”他的语气平静,但眼神充满了戒备。
男人的嘴角勾起一个诡异的笑容,露出两排发黄的牙齿。“好奇心……在这里可是很危险的东西。”他的目光在沈青临和阮白釉身上扫过,尤其是在阮白釉身上停留了片刻,那空洞的眼神让她感到一种被某种冰冷生物盯上的感觉。
阮白釉努力克制住内心的恐惧,她仔细地看着那个木箱,那上面的纹路……突然,一个念头闪电般地划过她的脑海。她曾经在威廉的日记中,看到过类似的描述!那些纹路,似乎与某种古老的仪式有关,也与骨瓷诅咒的源头息息相关。
“你这箱子里的东西,是用来交易的吗?”沈青临问道,试图转移男人的注意力。
男人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用那双空洞的眼睛看着沈青临,然后又看向了阮白釉。他的目光中,似乎带着一丝玩味,又带着一丝恶意。
“有些东西,是不能交易的。”男人沙哑地说道,“它们只属于……特定的命运。”
他的话语让沈青临和阮白釉的心中都升起一股寒意。这个男人,以及他身边的木箱,显然不是普通的夜莺坊客人。他们似乎触碰到了更深层的秘密。
就在这时,大厅里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几个人高声叫喊着,似乎发生了冲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
男人趁着这个机会,缓缓站起身。他没有看沈青临和阮白釉,只是拎起了那个木箱,转身向着建筑内部的某个通道走去。他的步伐缓慢而坚定,仿佛完全不受周围骚动的影响。
沈青临和阮白釉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决定。他们必须跟上去。那个男人,以及他身边的木箱,很可能就是他们要找的线索。
然而,就在他们准备跟上去的时候,一个身影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挡住了他们的去路。那是一个身材魁梧、面无表情的壮汉,正是刚才门口的守卫之一。他没有说话,只是用一种冰冷的眼神看着他们,释放出一种无形的威胁。
“请留步。”壮汉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不容置疑。
沈青临和阮白釉的心中一沉。他们知道,麻烦来了。夜莺坊的规矩,可不是随便能打破的。他们能否摆脱这个守卫,追上那个神秘的黑袍男人,揭开木箱里的秘密?一切都笼罩在雾港市浓重的夜色之中,充满了未知和危险。那枚冰冷的“引路石”在阮白釉的口袋里,此刻仿佛更加冰冷,预示着即将到来的冲突和命运的转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