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韵嬷嬷拿着府城来信往二院走,她的眼睛有些老花,信封上的字瞅了半晌才看见:姐夫(亲启)四字。
小杏捧着托盘,见菊韵嬷嬷手中拿的信,福身微笑道:“嬷嬷,我正要去二院,信我帮你捎去给二少爷吧!”
菊韵嬷嬷想着自己还有事儿,便将信放在托盘上道:“这是舅少爷捎回来的信,小杏顺便送给二少爷吧!”
等菊韵嬷折回西厢房后,小杏瞧着信封上遒劲有力的字,心跳加快了些。她盯着那四个字,就像见到了那个清俊的少年郎。
她使劲压了压心跳,那个少年郎不是她该肖想的人,她垂下眼睫,快步进了客厅。
九月正是秋高气爽时,阳光透过窗棂洒在棋盘上,映出斑驳的光影。
禾娘倚在软榻上,已满三个月的身孕,让她执子的手格外轻柔。脸上的气色比夏日时好了许多,孕相安稳后,如今嗜睡缓和,荤腥也能入口了。
她面前放着小桌,摆着棋盘,才一岁七个月的冯修鸿坐在她对面,小胖手抓着暖玉棋子,一脸认真的下棋。
小家伙浅浅明白了走棋规则,禾娘陪着他玩,母慈子孝,正如棋盘上和睦相处。
母子俩你一粒我一粒,纯粹是母子情第一,不关胜负。
冯铭轩坐在一旁边观棋边读《千字文》,“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小杏捧着托盘进来,福了福身道:“二少奶奶,膳房新做的桂花糕,松松软软您可要尝尝?”
禾娘抚了抚肚子,正好有些微微饿意。
冯铭轩道:“二少奶奶正好饿了,小杏绞个帕子来给二少奶奶和三公子擦擦手。”
母子俩净手后,禾娘拿一块桂花糕,喂儿子吃一口,她再吃一口。
小杏将信呈给二少爷道:“二少爷,这是舅少爷捎回的信。”说完舅少爷三字,她赶快咽了咽口水,并垂下头去。
冯铭轩放下《千字文》,拿起信拆开阅读。
小杏走到禾娘身边,捧着盘子,方便她拿桂花糕吃。
松软的桂花糕,带着丝丝甜意,禾娘瞥一眼小杏道:“小杏你也吃两块,味道很好,我和鸿儿吃不下这么多,二少爷他不喜欢吃点心。”
小杏正在偷瞄信上的内容,收回目光道:“二少奶奶,婢子在膳房吃过了。”她的目光又落在二少爷手中的信上。
禾娘看一眼小杏,顺着她的目光,然后收回视线,漫不经心的笑问道:“小杏和小柳今年都十八岁了,麻糖铺子里还有几个未成亲的郎君,打理铺子都是一把好手,长相也很好,小杏你可有中意的?我好给你操办亲事!”
小杏飞快的收回目光,捧着盘子“扑通”一声跪在禾娘脚边道:“二少奶奶,婢子不想成亲。”
禾娘微微一怔,随后柔声问道:“小杏,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已经十八岁,为何不想成亲?去年我问你,你也是说不想成亲。
小桃、小红、小绿她们三个孩子都一两岁了,小红又怀上了第二个孩子,就你和小柳还没成亲。
小杏啊,就是成亲了,你还不是照样能服侍我?女子大了,成个亲,有自己的小家,白日里在我跟前当差,夜晚回你的小院里,岂不是挺好?”
小杏跪在地上低着头,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二少奶奶,婢子的心里有了不该有的人。婢子死罪,不想成亲!”
冯铭轩猛的将手中的信拍在桌子上,沉声道:“小杏,你可知家规家训规定,奴婢肖想主子是何罪?当年的冬梅,肖想大少爷,最后落得全家被发卖的下场,就算你不知,你老子娘也不知么?”
冯铭轩几年前就看出了端倪,小杏见到小舅子就会整理衣裙,脸上带着痴迷的笑。他以为小杏是个有分寸的,却不知她拖着不成亲,原来是对小舅子放不下。
禾娘以为小杏心里的人是相公,脸色白了白,这没分寸的妮子,自己对她好,她还敢肖想相公,这不是白眼狼么?
小杏捧着盘子跪在地上哽咽道:“二少爷,奴婢并没有纠缠舅少爷,奴婢知晓自己不对,可奴婢控制不住自己的心。奴婢求二少爷打死奴婢吧,不要迁怒到阿爹阿娘身上,他们两个都不知情。”
禾娘这才明白小杏心里的人是阿弟不是相公,她心里的恼意消退了,叹息一声道:“小杏啊,你的心事我和二少爷帮你保密,以后你休得再提起。
舅少爷已经有亲事,吉日已定,后年就会成亲。我们是农家出身,舅少爷绝不会纳妾找通房。”
小杏的泪水扑簌簌往下滴,她藏了几年的心事今日袒露了心声,羞愧和难过冲击着她的心,她哽咽道:“二少奶奶,婢子从没对任何人说过,婢子犯了死罪,只求不要发卖婢子,也不要迁怒婢子的爹娘。”
冯修鸿一脸不解,紧张的瞧瞧爹爹,又瞧瞧娘亲,他感觉这里不是他待的地儿,他小心翼翼的从圆凳上下来,走去廊檐下找奶娘。
禾娘缓了缓道:“小杏起来吧!”
小杏自知生死掌握在面前的两位主子身上,摇摇头道:“请二少奶奶发落了婢子!”
禾娘尽量放缓语气道:“我让你起来,你就起来!跪在我面前,桂花糕我都咽不下了。”
冯铭轩走在禾娘身边,轻抚她的后背,帮她缓缓,冷声道:“二少奶奶让你起来,你就起来!二少奶奶怀着小主子,你让她处死你,这合适吗?”
小杏赶紧起身,将盘子伸到禾娘面前,盘子里还有三块桂花糕。
禾娘轻叹道:“不吃了,吃得太饱晚膳吃不下。小杏,你真的不愿成亲么?”
小杏摇头道:“二少奶奶,婢子不愿成亲。”
禾娘沉思片刻道:“你真不愿成亲,我也不逼你。菊韵嬷嬷老了,府里需要一个掌事嬷嬷,你白日里跟在我身边服侍,夜里和菊韵嬷嬷学吧。
既然是掌事嬷嬷,就要自己约束自己,如若自身都犯了家规,又如何能约束其他的仆妇?
我对你就一个要求,舅少爷如若来了府里,你得避得远远的不要见他,更不能打探他的消息,小杏,你可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