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间珍宝库房尚可接受,但三十间银库和五间金库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纪纲究竟贪墨了多少财物,才能装满这么多仓库?
而且这些仓库里的古玩字画尚未统计,更别提还有四十九间库房的内容,连太监都不敢提及,必须众人同往才能确认!
小鼻涕的地位不容小觑,不仅贴身服侍着朱棣,还执掌着与锦衣卫平起平坐的东厂。
连小鼻涕都如此惊恐,群臣自是心中有数。
此时众人已无心观赏《千里江山图》,纵然私藏此画与谋反之嫌相差无几,但终究不过是一幅画罢了。
它真正的意义在于令朱棣察觉纪纲的野心,进而采取行动。
然而能让小鼻涕如此忌惮,不敢直言的事,恐怕非同小可。
所有人目光都投向了朱瞻基和朱高炽,因最终决策还需他们二人定夺。
朱高炽走到朱瞻基身旁,瞥了他一眼。
朱瞻基眼眸微动,几乎立刻猜到了小鼻涕所发现之事。
毕竟他人或许不知纪纲底细,但他却是再清楚不过。
他之所以敢于凭空构陷纪纲,将其抓捕归案,很大程度上正是基于此。
想到这里,朱瞻基向朱高炽点了点头说道:
“走吧,父亲,我们一同去看看,那所谓纪纲的宝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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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高炽点头应允。
朱瞻基随即转头吩咐身后六部官员:
“命兵部清点所有战损情况,救治伤员;刑部、大理寺以及都察院的诸位官员,务必将所有罪证搜集齐全,纪纲及其同党,一律交由刑部拘押,之后交由三司共同审理,该流放的流放,该抄家的抄家!”
朱瞻基话音刚落,以兵部尚书金忠为首的各部官员纷纷出列,俯身行礼:
“臣等遵旨!”
待众人安排妥当后续事务后,朱瞻基这才转向小鼻涕道:
“带路!”
“奴婢遵命!”
小鼻涕如释重负,急忙起身,在前引路。
朱高炽随行于朱瞻基一侧,被其搀扶着,迟疑片刻低声问道:
“儿啊,老实告诉爹,你是不是早知些什么?”
朱瞻基听罢,连看都没看他这位糊涂父亲一眼,便直截了当地摇了摇头:
“父亲,我所说的全属巧合,您信吗?”
朱高炽翻了个白眼:“您现在这副模样,像是会信我的样子吗?”
朱瞻基缓缓扭转目光,仔细观察着朱高炽脸上的表情,随后郑重其事地点头认可:
“像极了。”
朱高炽默然无语。
他察觉到自己这位爱子愈发得意忘形。
两人边谈边行,越过数座院落,抵达后方区域时,战场遗留的痕迹已寥寥无几,仅偶有几处清扫过的斑驳血渍点缀路间。
而沿途各处庭院的空旷场地上,却密密麻麻跪满了人。
有正值青春年华的妙龄女子,也有稚嫩未脱的孩童。
他们皆俯首于地,单从那微微颤动的身形便可知此辈内心的惧意。
“太子殿下,太孙殿下,老奴方才查问过这些人,不少乃永乐五年参与陛下选秀的秀女,而那些孩子也大多是在近来被纪纲自民间招募,随侍左右的小童!”
“放肆!”
话音刚落,朱高炽圆润的脸庞瞬间铁青,望向一片俯首的妇孺,愤恨不已地道:
“他竟敢如此大胆?”
不仅是朱高炽脸色难堪,跟随而来的官员们亦个个被纪纲的狂妄震慑得目瞪口呆。
截夺秀女之事虽非首次出现,但如此规模尚属首次耳闻。
更甚者,竟让幼童伺候左右,这分明视天家为无物啊!
朱瞻基神色平静,并非冷漠,而是这类事件早已载入史册,故而并无太多惊讶。
小太监交代完毕,继续领众人前行。
此时,朱高炽胖脸上没了先前的和蔼可亲,随着深入府邸,见到更多类似情景,朱瞻基明显感知到朱高炽内心深处的怒火。
安抚道:“父亲莫急,为了一个纪纲伤神实属不值。
若您仍觉不满,待我们判定其罪后,我命人将纪纲千刀万剐便是。”
朱高炽听罢未作回应,只轻轻颔首,随后默默跟随小太监经过四五进院落。
直至此刻,众人方意识到他们竟不知不觉行进了半个多时辰。
纪纲府邸之广袤,令所有人叹为观止。
当朱瞻基也开始感到疲惫时,视野骤然豁然开朗。
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宏伟的园林。
瞥见此景,小太监忙说道:
“殿下,储藏室就在园子地底下!”
众人早已察觉那地方,无需小鼻涕再指明。
此刻夜色深沉,火把已然点燃,照亮整个园林。
东厂的一百多名太监,手握刀剑,面色严峻地守在一座假山洞口。
另一边,御林军亦严阵以待。
见小鼻涕引着两位主子到来,双方稍稍松了口气。
小鼻涕示意众人让路,于是两边的人分列两侧。
“走吧。”
朱高炽未等朱瞻基说话,便推开他的扶持,冷冷下令,随后迈步走向洞穴。
朱瞻基紧随其后。
“诸位大人,请。”
小鼻涕再次请后方官员同行。
洞口狭窄,仅容三四人并行。
里面已有人点燃蜡烛,洞内亮如白昼。
穿过两道弯,空间豁然开朗。
前方是一间大厅,连着十余扇大铁门。
小鼻涕走近解释道:
“殿下,这里是一到十号库房的入口,皆为白银。
奴才仅清点一处,约有白银二百万两,另有三处相同规模的大厅,均存白银,估总库房三十座,合计白银不下六千万两!”
“全开。”
朱瞻基挥挥手,几名东厂太监领命,从不知何处取来钥匙,插入锁孔拨弄几下,随即听见锁栓滑动的咔嚓声。
库门拉开,呈现一扇拱形入口,四五米深。
朱瞻基接过火把,步入其中一间库房。
大臣们见状,纷纷效仿,由太监引领,各自进入库房。
库内略显阴凉,朱瞻基借火光查看,虽事前对二百万两白银无明确概念,但入内后,仍难掩脸上惊愕之色。
这些白银并未像某些影视剧中那般藏于箱笼之内,而是规整地陈列在那里。
映入眼帘的是排列有序的架子,一块块长约十、宽约五、高约两厘米的银砖,仿佛普通砖瓦般堆叠在架上。
它们看起来就像一面面用白银筑成的墙,在灯火照耀下熠熠生辉。
小鼻涕跟随朱瞻基身后,解释道:
“殿下,每块银砖大概重三十两,一间库房若装满,大约需六万六千块银砖,总重量近二百万两!”
朱瞻基面无波澜地瞥了一眼小鼻涕,稍作停顿后说道:
“算得精准。”
小鼻涕立即展颜笑道:“谢殿下称赞!”
“嗯,走吧,出去。”
朱瞻基未在此久留,转身离去。
看过一间之后,朱瞻基心中已有数,便不再细察其余,转而在脑中盘算如何处置这批白银。
这些银两自然不能落入自己囊中,
毕竟属非法所得,抄家之财,全须归入户部。
想到夏原吉吝啬如斯,朱瞻基不禁眉头微蹙。
片刻后,朱高炽与众官吏陆续返回。
朱瞻基吩咐道:“此处暂交由户部与东厂共管,除东厂及户部人员外,无吾令不得入内。”
言毕,他又转向夏原吉道:
“夏大人,尔等任务便是会同东厂清点所有白银数目,逐一登记造册封存后呈报上来。”
“臣遵旨!”
夏原吉点头应允。
朱瞻基随后对小鼻涕说道:
“继续引路,直奔最后四十九间库房。”
话音刚落,众人神情俱是一凛,这才忆起此行目的正是为了那四十九间库房。
先前众人被眼前景象震撼,此刻回过神来,立刻望向小鼻涕。
小鼻涕也不迟疑,几名东厂太监前导,逐一推开门户。
随着一间间相连库房大厅显现,尽管朱瞻基未让人入内查看,但想起第一间库房的情景,众人心绪渐趋麻木。
钱财太多时,有时便会觉得这不过是几个数字罢了。
直到第五道门被推开,人群皆是一阵震动。
小鼻涕接过太监递来的钥匙,亲手交到朱瞻基面前,跪地说道:
“太孙殿下,您是皇上钦点的监国太孙,请您与太子爷以及诸位大人一同入内查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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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
乾清宫内,
朱瞻基依旧坐在御案旁的小椅上。
一旁倚靠御案而坐的则是朱高炽。
文武百官静静站立在宽敞的大殿之中。
户部尚书夏原吉手捧奏折,朗声汇报:
“太孙殿下,经昨夜清点,户部从纪纲府中查获白银六千七百五十万两,黄金五百万两,各类珍宝七千八百余件,古玩字画一千三百幅,珍珠十万两,其中最重者达七两三钱!”
稍作停顿后,夏原吉续道:
“另有铠甲五千副,火铳一百四十一支,**共重一万三千斤,龙袍一件,凤袍四件,蟒袍二十四件,斗牛服三十一套。”
夏原吉将昨晚彻夜清点的结果详尽宣读完毕后。
大殿上下众人仍沉浸在昨夜的惊愕之中。
最后搜查至库房时,那些排列整齐的各类铠甲,实属骇人听闻。
难怪小鼻涕不敢独自言语,非要请众人同往。
不说别的,光是那上万斤的火器,稍有不慎引发事故,其后果简直难以想象。
直至今日,仍有人心有余悸,庆幸早一步擒获纪纲,
否则一旦让他有所准备,这些物件足以牵连无数人同归于尽。
至于之后搜出的龙袍、凤袍之类的东西,反而没那么令人震惊了。
毕竟连受严密管控的火器都能藏于纪纲府邸,几件衣物又有何不可?
朱瞻基接过夏原吉递上的折子,略览内容后交给身旁的朱高炽。
“开始处置吧。”
朱高炽并未接折子,而是直接开口。
朱瞻基闻言点头,自家这愣头爹也被气得不轻,
纪纲在朱家眼皮子底下干出这般大事,又是火器又是龙袍凤袍的,
差一点就要将老朱家的人赶下皇位自己登基了。
作为老朱家的一员,即便再宽容这一次也真动怒了。
“带纪纲过来。”
朱瞻基平静地说。
命令刚下达,小鼻涕便开始传旨,没过多久,换上了囚服的纪纲就被几个壮汉将军押解进来。
此刻的纪纲已没了昨日的意气昂扬,一夜之间仿佛苍老了十几岁,面色惨淡,被两个大汉一脚踹翻在地,他跪着也不反抗,整个人像是失了魂一般。
朱瞻基见到这般情景,皱眉轻叹,本以为能看到纪纲临终前的几句狠话呢。
就这样轻易处决纪纲,总觉太便宜他了。
可看纪纲这副模样,顿时没了兴致,淡然地宣布道:
“凌迟吧,对了,先剥皮塞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