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
一直沉默的亚津子突然开口了。
她摘下了兜帽,看着纱织,轻轻摇了摇头,温柔道。
“纱织,你真的这么认为吗?”
“……难道不是吗?我是个失败的领导者,也是个冷酷的暴君。”
“如果是暴君的话,她们刚才就会真的开枪了。”
亚津子摇了摇头,走到纱织面前,伸手帮她整理了一下有些歪斜的衣领。
“大家确实怕你,也确实因为你的严厉而吃过苦头,但是……纱织,你还记得去年的冬天吗?”
“冬天?”
“那年供暖系统坏了,物资紧缺,你把你那一周的口粮,偷偷分给了当时生病的几个低年级学生,你以为没人知道,但其实……大家都看在眼里。”
纱织愣住了。
“还有前年的实战演习,有个孩子把面具弄丢了,如果不戴面具就会被毒气灼伤,是你把自己的备用滤芯给了她,自己却咳了好几天。”
亚津子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敲在纱织的心上,勾起了她早就遗忘的回忆。
“纱织,这里的孩子虽然被教导要冷酷无情,但她们不是瞎子,也不是石头,谁对她们好,哪怕只是藏在严厉外表下的一点点好……她们都会记得。”
“刚才那一刻,她们看到的不是‘背叛者’,而是那个曾经在绝望中,笨拙地试图保护她们的‘大姐头’。”
说罢,亚津子回头看向那个喧闹的街区,嘴角露出一丝浅笑。
“她们想要报答你,哪怕是用这种傻乎乎的方式。”
纱织怔怔地站在那里。
记忆的闸门被打开。
那些她以为微不足道,甚至是为了“保证战斗力”而顺手做的小事,此刻却像是一颗颗在冰原下悄然发芽的种子,终于在这最关键的时刻,开出了名为“守护”的花。
“原来……是这样吗?”
纱织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掌。
这双沾满鲜血的手,原来也曾经温暖过别人吗?
乾启走过来,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揉了揉纱织的头发——就像对待一个普通的孩子那样。
“看来,你这个‘暴君’当得不太合格啊。”他调侃道,“不过,作为一个老师,倒是很有潜力。”
“……”
纱织的脸颊微微泛红。
她别过头,试图掩饰那一瞬间的动摇,但原本紧绷的嘴角却明显柔和了下来。
“啰……啰嗦,我只是……不想让工具坏掉而已。”
哪怕是傲娇的辩解,此刻听起来也没了往日的冰冷。
“好了,继续前进吧。”
然后,纱织重新握紧了枪,但这一次,她的背挺得更直了。
不再是因为背负着罪孽,而是因为感受到了背后那无数双默默支持的手。
“我们……不能让大家的努力白费。”
——
穿过街区,前方出现了一片开阔的空地。
这是一片巨大的废墟广场,原本应该是某种集会场所,如今只剩下破碎的地砖和几根孤零零的石柱。
雨似乎小了一些,变成了细细的丝线。
只要穿过这片空地,前方就是那座高耸入云的黑色高塔——贝阿朵莉切的巢穴。
但就在众人的脚步即将踏入广场的那一刻,走在最前方的纱织突然猛地停了下来。
紧接着,美咲、日和、亚津子也同时止步,神色变得前所未有的古怪。
“怎么了?”未花正要往前冲,差点撞在一花的背上,“又有陷阱?”
“不。”
纱织抬起手,示意安静。
在这片只有风雨声的死寂废墟中,忽然传来了一阵极其悠扬,却又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疏离与孤独感的旋律。
是口琴的声音。
曲调慵懒,像是午后阳光下的一声叹息,与这阴暗潮湿的地下世界格格不入。
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在空地中央的一根断裂的罗马柱上,坐着一个少女。
她有着一头利落的黑色短发,身形和纱织一样高挑修长,身上穿着阿里乌斯的制式黑色外套,但里面并没有穿常规的战术服,而是随意地敞开着。
最引人注目的是,在这样寒冷潮湿的环境里,她下身只穿了一条极短的热裤,将一双修长笔直,毫无遮掩的双腿暴露在空气中,脚上还踩着一双沾着泥点的黑色战术靴。
并且,此刻的她,正仰着头,闭着眼睛,手中的口琴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微光,雨丝落在她光洁的膝盖上,她却仿佛毫无知觉,只是沉浸在那支曲子里,忘乎所以。
看到这个人的瞬间,梓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梯……昴?”
她下意识地喊出了那个名字。
乾启挑了挑眉,“熟人?”
“不仅是熟人……”梓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忌惮,她吞了口唾液,接着道,“她是和纱织同一届的学生,如果说纱织是‘严厉与秩序’的代名词,那昴就是……‘自由与温热’的代名词。”
“怎么说?”
“她是个怪胎,她不喜欢规矩,也不喜欢听从命令,总是独来独往,行事风格随心所欲,但也正因为如此……她在阿里乌斯拥有一批死忠的追随者,那些受不了高压管理的人,都很崇拜她。”
“所以,她们是死对头?”
一花总结道。
“可以这么说,她们互相看不顺眼很久了,纱织觉得她散漫,而她则觉得纱织死板。”
梓顿了顿,目光落在少女腰间那个奇怪的腰带扣上,声音变得更加低沉。
“而且……为了制约纱织,夫人给了她特殊的力量,所以她……也是个假面骑士。”
话音刚落,口琴声戛然而止。
坐在石柱上的少女——昴,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琥珀色的眼眸,里面没有阿里乌斯常见的死寂,反而带着一种像是野兽刚刚苏醒般慵懒危险的光芒。
她甩了甩口琴里的水珠,随手将其塞进胸前的口袋里。
然后,看向了纱织
没有寒暄,没有怒吼。
两人就这样隔着几十米的距离,静静地对视着。
空气中的温度仿佛瞬间降到了冰点。
一个是严苛冷酷的执法者,一个是自由散漫的独行侠。
这两个处于阿里乌斯顶端的战力,此刻在这片废墟中再次相遇。
“来了啊。”
接着,昴从石柱上跳了下来。
那双战术靴踩进积水里,溅起一片泥浆。
她从腰后摸出了一把大口径手枪,“咔嚓”一声,动作极其熟练地上膛。
“好久不见了,纱织。”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听不出喜怒。
而纱织干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举起了手中的枪。
气氛紧绷到了极致。
这是一场不可避免的恶战,所有人都这么想的。
然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