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道恶魔般的低语从深渊中传来，打断了那三人严守的架势。头顶绿头盔的范开阳率先张开双臂，咧开嘴高声呼喊，朝着戴曦烨的方向挥舞。
“喂！师姐！你咋也来啦？”
有一种耻辱感从心底而生，戴曦烨很想装看不见假装离开，但宁淞的目光看了过来，惊讶之余还有些并不明显的欣喜，但很快便被冲淡，直接让她脚下生根。
戴曦烨硬着头皮伸出胳膊回了一句：“啊，我来了——你这是什么打扮，香奈儿王八风吗？”
“啥？”范开阳大刀直立身侧，山谷里的风吹着王八额前的胎毛飘荡，双手叉腰，八字腿撇着，眯着双眼问道：“香奈儿王是谁？是这老臭粑粑精的新名字？”
老臭粑粑精，好小众的绰号，要不是江陵墨闻言尸气愈发凶狠，戴曦烨可想不到这五个字是形容他的。宁淞回头瞥了一眼范开阳，道：“阳子，在师姐面前不得无礼。”
香奈儿王八挠了挠头，嘿嘿一笑：“咱亲姐又不是在乎那些的，你说是不？”
戴曦烨嗔怪的瞪了他一眼，却发现范开阳手里的大刀不同寻常，仔细看去，却又不是普通的偃月刀，竟有三只分叉——这不是刀，是凤翅鎏金镗！
且不说此等神兵沦落到范开阳这一介屌丝小白手里，相传这凤翅镏金足足有四百斤重，就算戴曦烨也不能说拿得起来就能拿起，更别提当武器了。
但怎么看见这凤翅镏金在香奈儿王八手里玩的就跟根儿竹签似的，这么轻松，不会是a货吧？
但碍于有外人在，戴曦烨没问出来，则是转过身去往向深渊，道：“原来是跟妖王碰上了，确实好久不见。”
深渊里传出一声哼笑，江陵墨才慢慢从深渊中显形，身着一袭青竹雪梅袍在黑暗中行走，宛如，在泥潭中翻滚。
江陵墨这只千年红眼僵尸依旧还是当初的面容，不老不死，不生不灭是对他最大的诅咒。柳边舟见敌人露面，隐约的怒气冲天，宁淞见状，抬手抚上他的金鳞，以示安抚。
“不成想你我重逢，竟然站到了不同的位置，可惜，可惜。”
江陵墨摇着头感叹道，一双血红色的瞳孔死死盯着她，想要震慑的滋味却很难映射到她的身上。戴曦烨想不明白僵尸和出马仙怎么就能结下仇怨，明明赛道都不一样。她叹了口气，道：“也不曾想妖王会和我家小淞有隔阂，真是让人意外。”
“大小姐明鉴，我无心与他为敌，只是与柳家……”
“混阴阳界的谁不知道我家小淞是整个北国出马仙的掌舵，妖王这话说的，跟偷了别人家的鸡却怪主人家要养，有什么区别。”
戴曦烨一向与人为善，不爱驳人面子，可江陵墨这话多少有点忒狂气了。她双手抱胸，腰间晶莹的弱水散发出隐约的杀意，光是看着就让人如入骨寒冰。江陵墨眼底尽是一片寒光，“大小姐这话，可是铁了心？”
戴曦烨轻蔑一笑，眉头微蹙：“这话倒应该是我来问你。”
江陵墨双眸微眯。
“我管不着你们的恩怨，只是想问你一句，你铁了心要为难小淞？”
宁淞手里双刀乍现，斩月斥空黑白之气瞬间爆发，本就尊贵的王者风范愈加凸显，柳边舟感应到了他的震慑，盘旋于空仰天长啸，浓郁的黑气伴随着点点金光——那是宁淞传授给柳边舟的道法。
给出马仙教道术，挺新颖，但能靠道修飞升，确实比散修强太多。
范开阳看着二人摆出各自的气势，他也不甘示弱，朝着江陵墨就举起凤翅镏金一顿挥舞，还不忘破口大骂道：“呔！你个不要脸的老臭粑粑精！吃你范爷三枪！”
不过口号喊的很响亮，但是宁淞提前设下的结界把他乱舞的节奏打断了，范开阳觉得不过瘾，扭回头来冲宁淞嚷嚷道：“老大，把这个破罩子撤喽，咱公平对战！”
宁淞看着四对一的场景有些汗颜，无奈的将活蹦乱跳的香奈儿王八拽回身后，“别闹。”
江陵墨怨毒的瞪了张牙舞爪的范开阳一眼，随后看向戴曦烨，盯了半晌，才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大小姐说的是，是江某冒犯了。”
“可你也别忘了，玉祈府这些年是怎么熬过来的。”江陵墨咬着牙愤愤的说道，“若不是我江家在背后助力，想必大小姐如今也坐不上这万人之上的宝座。”
“江家向来爱好和平，自然两头都不得罪。”宁淞淡淡开口道，“至于助力，我想还是差强人意——如果妖王说的是贺家。”
“或许是师姐多年不曾现身正道，竟让人忘记了绰约之姿。”宁淞看着江陵墨，唇边保持微笑，“曦烨师姐岂容蝼蚁之辈亵渎。”
话音刚落，宁淞眼底杀意尽显，双刀径直腾空而上，呼啸着冲向江陵墨的脖颈处。柳边舟随即冲入云霄，阵阵低吟后，携带着几道雷电俯冲而下，朝江陵墨的位置袭去。
范开阳大吼一声，奋力向前刺去，同时不忘大喊口号：“老臭粑粑精，吃你范爷一枪！”
江陵墨耳畔躁动，冷哼一声，飞身躲过攻击，可那双斩月斥空像是安装了跟踪仪，追着江陵墨不放。
戴曦烨看着躲藏有些费力的江陵墨，嘴角噙起一丝微笑。看来刚才宁淞没有使出全力，现在倒是也学会藏拙了。
戴曦烨欣慰的点点头，摸了摸腰间嗡嗡震动的弱水，低声道：“这种场面，你激动什么。”
弱水闪了闪光后，便安静了下来。
江陵墨显然是没意识到少年竟还有这一手，这些年的交锋竟让他瞬间成了个笑话。尸仙眼神一狠，抓准机会径直跳进了深渊之中，一句话也没敢再留。
斩月斥空瞬间回到宁淞手里，墨绿色的旋涡消失不见。范开阳依旧站在悬崖边上提着凤翅镏金闭着眼，冲着空气一顿乱戳，“去你奶奶的死僵尸，范爷我戳死你！”
“行了，别把自己戳下去喽。”
“啊？”范开阳听见戴曦烨的声音传来，刚才呼啸追击的声音消失了，这才睁开眼睛，四处张望：“老臭粑粑精呢？怎么跑了？”
“可能穿不起香奈儿，有些自卑。”
相较于戴曦烨还有心思和范开阳嬉笑，宁淞则显得更深思熟虑一些。他回头看了一眼柳边舟，让他先带着范开阳回去。
香奈儿王八显然想跟戴曦烨吹嘘一番自己的枪法，却被柳边舟拽着后脖子就飞走了。只剩这姐弟二人，戴曦烨看他有话要讲，便没急着开口。
“师姐怎突然来此？”
“实舒求我帮你们。”
宁淞一愣，“他……说什么了？”
“他把龙气的事儿告诉我了，还有你们跟江陵墨的关系。”戴曦烨道，“你小子装的倒是好，到现在小实还以为你们都不知道呢。”
宁淞若有所思的叹了口气，“小实是可怜人，我不能因为柳家主拿他冒险。”
戴曦烨嗯了一声，“不过他为了你们，甘愿去死，倒是也对得起你的选择。”
宁淞苦笑一声，不语。
戴曦烨看得懂他心底究竟在纠结什么，她走到宁淞跟前，拍了拍他的肩，道：“小实那孩子死心眼，认定死有用就一定会想方设法的害了自己。如果不是我们来，他也不会对龙气抱有希望。”
宁淞终是有些头疼的按了按太阳穴，展露出不符合少年该有的气质，他沙哑着嗓音，有些无助，“我不能让他们失望……阿姐，帮帮我。”
“帮什么？”戴曦烨突然轻笑一声，问道：“是柳家主的事，还是羲和局？”
宁淞一愣。
“什么时候和阿姐也藏秘密了？”
宁淞垂眸，半晌，无奈一笑。“还是什么都瞒不过阿姐。”
“你凌霄哥哥那边我跟他通过气儿了，正道那边你不用担心。”戴曦烨道，“只是你和萨满教那边，有什么牵绊？”
宁淞摇了摇头，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没说话。
面对他的欲言又止，戴曦烨眼底闪过一丝笑意，不是尴尬，满是对自家弟弟成长的欣慰。
“没关系，不说也好，省的都堆我这儿来……但是小淞，你长大了，是北国的顶梁柱，凡事还是要以大局为重。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宁淞抬头看向阿姐，眼神中带着些许感激的意味，几乎是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凌师兄和阿姐让我放心，那我也不会让阿姐担心。”宁淞道，“羲和局的问题我会尽快解决，不会动摇大局的。只是柳家主的事……”
“让柳家主跟我去藏北，一能稳定小实那边的情况，二是避开江陵墨这个麻烦，三嘛，出去了机遇更多。”戴曦烨两手一摊，“柳家主不听我的，想解决问题，还得看你的意思。”
宁淞挣扎的情绪在这番权衡利弊下逐渐清明，他沉吟不语，良久才像是拿定了决心，答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