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更鼓刚刚响过第三声,皇城东南角的夜空突然被一道刺目的火光照亮。最初只是藏书阁檐角的一点火星,却在北风的助长下,转眼间化作滔天烈焰。火舌贪婪地舔舐着朱漆廊柱,将百年古籍化为飞舞的灰蝶。
“走水了!藏书阁走水了!”
铜锣声撕破了夜的寂静,宫人们像无头苍蝇般四处奔逃。在这片混乱中,谁也没有注意到几道黑影正沿着宫墙阴影,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内廷。
相府最高的观星阁上,楚衡一袭墨色长袍临风而立。远处冲天的火光映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勾勒出一道冷硬的轮廓。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栏杆,唇角勾起一抹几不可见的弧度。
“主子。”白翎如鬼魅般出现在身后,单膝跪地时腰间的柳叶镖发出细微的碰撞声,“火油都按计划泼在了藏书阁和废殿,绝不会伤及无辜。”
楚衡微微颔首,目光仍锁定在皇城方向:“青锋那边如何?”
“已经带人摸进了紫宸殿偏阁。”白翎压低声音,“不过禁军比预计的多了一队,可能要费些功夫。”
“告诉他,最多半个时辰。”楚衡从袖中取出一把镶嵌着红宝石的匕首,锋利的刀刃在火光映照下泛着血色,“燕昀不是傻子,很快就会发现这场火起得蹊跷。”
夜风送来一阵熟悉的幽香,楚衡没有回头,却精准地伸手接住了来人递上的茶盏。
“这么大火势,怕是明天满朝文武都要参你一本。”阿娩一袭夜行衣从阴影中走出,发髻高挽,露出光洁的额头。那双杏眼里再不见往日的懵懂迷茫,取而代之的是锐利如刀的精明。
她接过青黛递来的羊皮地图,纤细的指尖点在辰王府的位置:“母蛊确定在地牢,但燕昀肯定加强了戒备。”指尖微微用力,在羊皮上按出一个浅浅的凹痕,“我让青黛去探过,光是明面上的守卫就比平日多了三倍。”
楚衡的目光从地图移到她的脸上,忽然道:“你让青黛去打听萧府了?”
空气似乎在这一刻凝固了。
阿娩整理地图的手指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又继续若无其事地卷起地图。
青黛“扑通”一声跪下,额头抵着冰冷的青砖:“夫人只是担心……”
“萧远道活得好好的。”楚衡冷声打断,黑曜石般的眸子紧锁着阿娩,“倒是你——”他突然出手扣住阿娩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刚恢复记忆就急着联系萧家?”
阁内的烛火剧烈摇晃起来,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如同两只对峙的猛兽。
白翎和青黛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
阿娩缓缓抬头,眼底闪过一丝危险的光芒。她另一只手悄然摸向腰间,突然抽出一把匕首抵在楚衡心口:“楚相这是怕提前灭了萧家,扰乱了你的计划?”
刀尖刺破锦袍,在楚衡心口留下一滴殷红的血珠。
白翎倒吸一口冷气,手指已经按在了暗器囊上。
楚衡却低笑出声,不仅不退,反而向前一步,让刀尖更深地刺入肌肤:“果然是我的阿月,这手起刀落的狠劲,可是别人学不来的!”他俯身在她耳边低语,温热的呼吸喷在她颈侧。
“为什么?”阿娩闻言声音沙哑,刀尖却不自觉地松了几分,“当年为什么要保下萧远道?”
楚衡握住她持刀的手,引导着刀刃在自己心口划出一道血痕:“因为他若死了,你会难过。”
鲜血顺着锦袍的纹路晕开,如同一朵盛放的曼珠沙华。阿娩猛地撤刀,却被楚衡一把搂住腰肢。
“现在轮到我了。”他指腹擦过她微微颤抖的唇瓣,声音低沉如大提琴的鸣奏,“为什么要打听萧府?”
阁外传来禁军集结的号角声,火光将半个京城照得亮如白昼。在这片混乱中,阿娩望进楚衡深不见底的眼眸,终于开口:
“因为萧云琅不对劲。”她挣开楚衡的怀抱,从袖中取出一枚铜钱大小的玉牌,“虽然我们调查他是我母亲与陛下的私生子,却对有些事情一无所知。我怀疑……”
“他只是萧远道放出来的钩子。“楚衡接话,从暗格里取出一卷密档扔在案几上,“这点我早就查过了。萧云琅的确是长孙夫人与陛下的私生子,不过他如今被萧远道培养的更像萧府的接班人!”
窗外突然传来三长两短的鹧鸪叫声——是青锋回来的信号。
白翎一个箭步推开雕花木窗,青锋满身是血地翻进来,左臂上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还在汩汩流血。
“主子,找到了!”他顾不得包扎,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包,“燕昀与南疆往来的密信,果然藏在燕昀宫中的暗格里!”
楚衡展开泛黄的信笺,烛光下字迹清晰可见。信中明明白白写着,燕昀以幽州三城为代价,要南疆用“溯魂蛊”唤醒阿娩记忆,再以她为饵,诱楚衡入局。
“好一个一石二鸟。”阿娩冷笑,指尖划过信纸上燕昀的玺印,“可惜他算漏了一点。”
“什么?”楚衡挑眉。
“我萧宾月——”她夺过密信扔进烛火,看着火舌将阴谋吞噬,“最恨被人当棋子。”
就在密信化为灰烬的刹那,皇城方向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东南角埋设的火药终于被引燃了。冲天的火光照亮了整座京城,仿佛要将这漆黑的夜空烧出一个窟窿。
楚衡揽住阿娩的腰跃上窗台,夜风吹起二人的衣袍,猎猎作响。
“夫人,该去收网了。”
阿娩最后望了一眼萧府的方向,那里漆黑一片,仿佛与这场混乱毫无关联。
“青黛,告诉我爹……”
“不必说了。”楚衡打断她,眼底闪过一丝晦暗的光,“萧远道此刻正在辰王府做客。”
阿娩愕然转头,却见楚衡唇角勾起一抹残酷的弧度。
“你以为我炸皇宫是为了什么?”他轻轻拂去她肩上的灰尘,“调虎离山,一网打尽。”
远处的钟楼传来沉闷的钟声,子时已过。在这新旧交替的时刻,皇城的烈焰映红了半边天空,仿佛在为即将到来的腥风血雨献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