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味道钻入鼻腔。
顾沉推开病房的门,陆景行正靠在床头,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他身上还连接着几根管线,监护仪屏幕上的数据平稳跳动,却丝毫无法缓解房间里凝滞的空气。
“感觉怎么样?”顾沉问,他刚从那辆快要爆炸的车里下来,身上还带着未散尽的戾气。
陆景行扯动了一下唇角,动作很轻。“死不了。”他抬起手,示意顾沉看旁边的柜子,“医生说我恢复得不错,脑部没有器质性损伤。”
顾沉没有接话,他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野兽。地板被他踩得咯吱作响。
“是苏晚的事?”陆景行问。
顾沉的脚步顿住。
“我听阿森说了。”陆景行的呼吸有些急促,“他去查周明海了。这个节骨眼上,苏晚找他,太危险。”
“她不是找死,她是在逼我。”顾沉的身体绷成一条直线,“她以为这是在跟我赌气,在跟我划清界限。她根本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
他话音刚落,口袋里的手机就震动起来。
是阿森。
“顾总,”电话那头的背景音很嘈杂,“我们的人跟丢了。苏小姐的助理用了反侦察的手段,换了车,应该是早就准备好的。她们甩掉了我们的人。”
顾沉捏着电话,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凸起。
“周明海呢?”
“他五分钟前进了片场附近那家‘夜光’咖啡馆。我们的人进不去,那里安保很严,只接待会员。”
“废物!”
顾沉挂断电话,那股无力感再次席卷而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凶猛。他算计好了一切,布置了天罗地网,却唯独算漏了苏晚会用这种方式来对抗他。
她不是一头固执的牛,她是一把没有刀鞘的利刃,伤人之前,先会把自己划得遍体鳞伤。
“顾沉。”陆景行忽然开口,他撑着身体,试图坐得更直一些,“别去想苏晚了。你现在越乱,林兆恒就越得意。”
顾沉转过身,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我一直在想,”陆景行努力地组织着语言,记忆的碎片让他头痛欲裂,“被关着的那个地方。很黑,也很潮。”
他的话成功地将顾沉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还有什么?”顾沉走到床边。
“气味。”陆景行闭上眼睛,用力回想,“不是普通的潮湿,是……是海的味道。很浓的海腥味,还有铁锈的味道。”
“沿海的废弃工厂或者货轮?范围太大了。”顾沉立刻否定。
“不,不止。”陆景行摇头,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还有一个声音,或者说,一种光。很有规律。”他睁开眼,“我大部分时间都是昏迷的,但偶尔清醒的瞬间,能感觉到。一明,一暗,非常有节奏。”
顾沉的大脑飞速运转。
有规律的光,海腥味。
“灯塔?”
“有可能。”陆景行喘了口气,继续说,“我还听到他们说话。他们的口音很杂,不是本地人。其中有个人提到了一个词,我当时意识模糊,听得不真切。”
“是什么?”顾沉追问。
“听起来像是……‘灯塔’。也可能是……‘观星台’。”陆景行很不确定,“两个词的发音有点像,我记不清了。但我确定,和那个地方有关。”
灯塔。观星台。
两个看似毫不相干的词,却瞬间为顾沉指明了一个方向。
他立刻拨通了另一个号码。
“是我。”电话接通,他没有半句废话,“立刻给我筛查本市及周边所有沿海建筑。”
“顾总,具体指哪一类?”
“所有!”顾沉的语速快得吓人,“废弃的灯塔,私人观星台,气象观测站,海事导航点,包括五十年前就已经停用的。所有符合‘独立’、‘靠海’、‘有塔状结构’的建筑,全部列出来。”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秒,似乎被这个庞大的工作量惊到了。
“范围太大了,顾总,可能需要很长时间。”
“那就把范围缩小。”顾沉的思维清晰得可怕,“把周明海最近半年内所有公开及私下的行程地点全部调出来,和这些建筑的位置进行交叉比对。找出重合区域,优先排查。我要在半小时内,看到第一批名单。”
“是!”
挂断电话,病房里再次陷入死寂。
陆景行看着他,这个男人刚才还像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此刻却已经变成了一块冷静到极点的寒冰。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块冰下面,是更加汹涌的岩浆。
这个线索,是他们反击的唯一机会。
只要找到林兆恒的巢穴,他就有把握把那个疯子彻底按死。
可苏晚等不了。
另一支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是加密线路。
“说。”
“顾总,苏小姐已经到了‘夜光’咖啡馆门口。我们的人无法靠近,周明海的保镖把那一层都清空了。”
顾沉的身体彻底僵住。
他刚刚燃起的一点希望,瞬间被这盆冷水浇得干干净净。
他找到了对付林兆恒的线索,可林兆恒为苏晚准备的“开胃菜”,已经端上桌了。
一步。
他就差这一步。
“顾沉,你不能去。”陆景行看出了他的意图,“这是个圈套。林兆恒就是想让你看到他毁掉你在乎的人,你现在过去,正中他下怀。”
“那我就看着她走进陷阱?”顾沉反问。
“我们可以想别的办法!”
“没有别的办法了!”顾沉低吼,“她不信我,她谁都不信!她只信她自己!”
他转身就往外走。
“顾沉!”陆景行在身后叫他。
顾沉停在门口,没有回头。
“你一个人去,什么都改变不了。你会被牵制住,我们找到的线索就全废了。”
“那又如何?”顾沉丢下这句话,拉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走廊里,阿森正焦急地等候。
“顾总……”
顾沉没有理他,径直走向电梯。
他的大脑在疯狂运转。去咖啡馆,当面带走苏晚?不,那会让她更加逆反,而且只会让暗处的林兆恒看一场好戏。
阻止她,必须阻止她。
用什么方法?
电梯门开了。顾沉走进去,按下一楼。
在电梯门合上的前一秒,他拿出手机,拨通了阿森的号码。
“通知我们埋在路口的人。”
他的语气平静的诡异,像是暴风雨来临前死寂的海面。
“制造一场意外。不大不小,刚好能把路堵死。”
“顾总,这……”
“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追尾、擦碰、或者干脆让一辆货车抛锚。”顾沉打断他,一字一句地命令,“苏晚的车,不能抵达那个咖啡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