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残板在夏九璃掌心烙下焦黑印记,刺鼻的尸蜡焦糊味弥漫开来。脚下的万人坑发出不祥的呻吟,堆积如山的骸骨如同被无形巨口吞噬,轰然塌陷,化作惨白的流沙坠入无底深渊。尘烟散尽,露出下方百丈宽的青铜祭坛,其表面蚀刻着扭曲的“绝地天通”符咒,流淌着粘稠的地脉黑血。
祭坛中心,九根缠满王妃银白长发的石柱狰狞矗立。柱身浮雕并非静态图画,而是动态演绎的剜心酷刑——每一次呼吸的起伏,浮雕上的青铜匕首便刺入一分,王妃胸腔的“心脏”随之搏动、渗血。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所有执刀者的右手,都戴着与林琛右臂金纹形态、光泽如出一辙的**龙鳞护腕**!那护腕在浮雕上流转着暗金光泽,仿佛随时会破石而出。
“宿命轮回,千年未改,有趣么?”守墓人的真身自祭坛中央的煞气漩涡中缓缓升起。他的躯干堪称惊怖的艺术品:左半身是青龙阁特有的青铜金俑,关节处镶嵌着蠕动的铜钱;右半身则是森森白骨,骨缝间缠绕着幽绿的磷火。悬浮于他骷髅胸腔空洞中的,正是那本泛着血光的《生死簿》,一支骨质判官笔蘸取着祭坛上流淌的地脉黑血,笔锋直指夏九璃。
笔锋点落的刹那,九根石柱上的银发骤然暴长!发丝不再是柔顺的象征,它们化作冰冷的银蟒,末端竟系着无数指甲盖大小的**漆黑微型棺材**!棺材盖板在缠上夏九璃四肢、脖颈的瞬间弹开,内里溢出凄厉的惨叫——那是白虎寨村民被石妖寄生啃噬灵魂时的绝望哀嚎!巨大的力量将她死死钉在冰冷的祭坛上,动弹不得。
楚瑶尖叫着掷出护身铜镜碎片,镜片却悬停在夏九璃头顶,非但没有护主,镜面反而映出惊悚绝伦的画面——七缕色彩各异的魂魄正被无形的力量从夏九璃体内强行抽出!第一缕魂呈土褐色,内里缠绕着血藤虚影(白虎寨山灵);第三缕魂赤红如火,挣扎间溢出琵琶裂音(朱雀坊苏桃);最为核心、属于夏九璃本体的那缕命魂,则挣扎着透出青黑煞气……这些魂魄被精准地填入祭坛边缘七盏早已点燃的**引魂灯**中!灯焰贪婪地舔舐着魂魄,焰心疯狂跳动,映照着灯盏上白虎寨山岩的裂纹、朱雀坊焦黑的琵琶残骸……以及一盏骤然爆燃起青黑色灶君神火的灯!
“阵启!”守墓人冰冷的声音如同丧钟。他手中的判官笔带着毁灭的气息,狠狠刺穿悬浮的生死簿!
轰——!
祭坛表面裂开九道深不见底的沟壑,浓稠如墨的地脉煞气化作九条咆哮的**黑龙**冲天而起!这黑龙非比寻常,龙身之上密密麻麻嵌满了**闭目的人脸**,随着煞气奔流,人脸倏然睁眼,空洞的眼眶里燃烧的竟是早已熄灭的引魂灯残焰!黑龙狂啸着,争先恐后地灌入夏九璃被迫张开的七窍。
“呃啊——!”非人的痛楚让她脖颈扬起濒死的弧度,覆盖面部的尸蜡在煞气侵蚀下发出瓷器碎裂的脆响,寸寸剥落,露出底下若隐若现的、属于千年王妃的惨白颅骨轮廓。死亡的气息浓郁得令人窒息。
林琛的左眼翳膜在狂暴煞气的冲击下轰然崩裂!潜伏的灶君血脉如同被浇上滚油的烈火,咆哮着冲入祭坛范围。青火化作咆哮的怒龙,狠狠撞向束缚夏九璃的银发锁链!
噗嗤!
火焰非但未能焚断锁链,反而倒卷而回,狠狠反噬自身!剧烈的灼痛中,林琛眼前一黑,意识被强行拖入一段冰冷刺骨的记忆幻境——
* *阴森的地宫深处,冰冷的青铜匕首闪烁着寒光,精准地刺入王妃温热的胸腔。执刀者宽大的黑袍翻飞,其右手佩戴的龙鳞护腕折射着烛火的幽光,那纹路、那质感,与他右臂的金纹何其相似!*
* *心脏被活生生剜离身体的极致痛楚中,王妃涣散的瞳孔倒映着地宫穹顶的壁画——那执刀者的侧脸线条,竟诡异地与林琛此刻痛苦扭曲的脸庞缓缓重合!*
“呃——!”共感带来的剜心剧痛让林琛心口如遭重锤,一道深可见骨的裂痕凭空迸现!暗金色的纹路如同活物般顺着伤口疯狂蔓延,瞬间爬满他整个胸膛。极致的愤怒与荒谬的宿命感交织,他发出野兽般的嘶吼,不顾一切地扑向祭坛,双手死死抓住那根穿透夏九璃琵琶骨的冰冷银发:“这肮脏的戏码……该结束了!!”
青火顺着他的掌心、沿着发丝疯狂蔓延,直扑守墓人!火焰触及金俑躯干的瞬间,悬浮的生死簿仿佛受到刺激,哗啦啦急速翻动,最终定格在一页空白处,朱砂字迹凭空涌现:
**“癸卯年七月初七,灶君血脉林琛,代承剜心劫——”**
守墓人骷髅下颌开合,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般的狞笑,那蘸满黑血的判官笔尖,带着改写命运的恐怖威能,毫不留情地刺向林琛疯狂跳动的心脏!
判官笔尖即将洞穿林琛心脏的千钧一发之际——
嗤啦!
一声皮肉撕裂的闷响,伴随着浓烈到令人作呕的尸煞血气骤然爆发!夏九璃那只未被束缚的利爪,竟以决绝之势,狠狠**贯穿了自己的丹田**!
黑红粘稠、蕴含着千年阴煞的尸血如喷泉般汹涌而出,泼洒在冰冷的青铜祭坛上!诡异的事情发生了:林琛胸前伤口涌出的、带着金纹光泽的滚烫鲜血,与夏九璃喷溅的黑血甫一接触,竟如同沸腾的强酸,滋滋作响,瞬间融合、扭曲,在祭坛表面蚀刻出一个从未见于任何典籍的、散发着不祥与毁灭气息的**血色逆命符咒**!
嗡——!
符咒爆发出刺目的血光!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祭坛边缘那七盏正在贪婪燃烧魂魄的引魂灯,灯罩应声炸裂!燃烧的残魄如同挣脱牢笼的复仇火鸟,拖着长长的、由血珠组成的“**血债血偿**”古篆字迹,化作七颗炽烈的流星,发出凄厉的尖啸,狠狠撞向祭坛中央的守墓人!
“蠢货!疯子!!”守墓人惊怒交加的咆哮第一次带上了真实的恐惧。金俑躯干被蕴含无尽怨念的残魄流星击中,坚固的青铜表面竟被灼烧出蛛网般的焦黑裂痕,发出令人牙酸的崩裂声,“你竟敢焚烧自己的三魂七魄根基!自绝轮回之路!”
剧痛与愤怒让夏九璃的力量超常爆发!她染血的五指如同最锋利的钢钩,深深抠进祭坛上那幅最核心的、描绘执刀剜心的活动浮雕!刺耳的摩擦声中,那描绘着龙鳞护腕执刀剜心的石板,竟被她硬生生从祭坛上**撕扯**下来!
“我的命……”她染血的嘴角勾起一抹疯狂而凄厉的弧度,眼瞳深处燃烧着焚尽一切的火焰。那沉重的石片被她当作武器,裹挟着千年的怨恨与不屈,狠狠掷向悬浮的生死簿与那支代表天命的判官笔!“轮不到你这半人半鬼的傀儡来书写!”
石片击中判官笔杆的瞬间,异变陡生!
林琛胸口的金纹如同活过来的熔金,瞬间沸腾!一直被压制的灶君青火如同被注入了狂暴的引信,轰然爆发,不再是龙形,而是化作一片焚天灭地的**青色火海**,瞬间将生死簿彻底吞没!
烈焰中,奇异的幻象翻腾涌现——
* *尸横遍野的远古战场,遮天蔽日的煞妖被纯净的青色神火焚烧殆尽,天地间回荡着灶君威严的叹息。*
* *焦土之上,一个身影(依稀是守墓人轮廓)跪倒在地,用颤抖的手剜出自己仍在跳动的心脏,绝望地投入那即将熄灭的神火之中……*
* *火焰猛地窜高,扭曲变幻,一颗纯净的魂魄在火焰核心缓缓凝聚成形——赫然是初代王妃的模样!*
“呵…咳咳……”林琛口中呛出带着金粉的血沫,嗤笑声中混杂着洞悉真相的悲凉与无尽的嘲讽。暗金纹路已如藤蔓般攀附至他的下颌,但瞳仁深处,沉寂已久的灶君神火终于被彻底点燃,熊熊燃烧。“原来高高在上的守墓人……也不过是个被献祭的可怜虫,一个不敢面对真相的懦夫!”
轰隆——!
生死簿在纯净而暴烈的灶君青火中剧烈扭曲、蜷缩,最终化为一片片带着火星的灰烬飘散。守墓人那半边的金俑左臂发出一连串不堪重负的爆鸣,轰然炸裂!破碎的青铜碎片如雨般溅落,露出底下同样布满裂痕的惨白臂骨。他发出一声不甘的、夹杂着金属摩擦与骨骼碎裂的怒吼,半身金俑半身骷髅的残躯失去平衡,向着祭坛中央那深不见底的裂缝坠落。
“夙愿未偿者——黄泉路冷,速登船!!!”
万人坑顶,传来渡船汉子嘶哑癫狂的咆哮,穿透层层骸骨与煞气。那艘熟悉的、没有引魂灯的无灯乌篷船,如同失控的攻城锤,狠狠撞碎堆积的骸骨山丘,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冲入祭坛范围!
此刻的乌篷船已非旧貌。船头那颗巨大的山神泪肉瘤剧烈搏动着,表面裂开一道缝隙,露出内部包裹着的、如同心脏般跳动的**赤焰葱籽**,散发出炽热与腥甜交织的诡异气息。更骇人的是,渡船汉子裸露的脖颈上,那些原本只是暗色纹路的藤蔓,此刻如同活物般疯狂蔓延,爬满了他的半张脸,藤蔓的脉络下闪烁着与赤焰葱籽同源的暗红光芒,他裂开嘴,声音如同破风箱:“嘿嘿……阳寿不够渡魂?那就拿灶君的血脉精魂来换!这买卖……公道!”
夏九璃没有丝毫犹豫。残余的银发如同有生命的触手,瞬间缠住因力量爆发和反噬而摇摇欲坠的林琛腰身。她借力腾空,带着他稳稳落在剧烈摇晃的船板上。手中那块染血的、沉重的剜心浮雕石板被她狠狠按进船帮的裂缝处。奇迹(或者说诅咒)发生了:石板上执刀者护腕的金纹,如同熔化的金液,竟与乌篷船老旧的木纹丝丝缕缕地**融合、侵蚀**,仿佛那金纹本就是船体的一部分!
船底传来令人不安的咕嘟声,大量**青黑色的粘稠液体**从破损的船板缝隙中渗出。这黏液散发着浓烈的尸腐与赤焰葱的混合怪味,更诡异的是,粘液中似乎包裹着无数挣扎的、**婴儿般细小的惨白手掌**!黏液迅速蔓延,如同有意识的活物,裹住了昏迷不醒的楚瑶和因反噬而手指焦黑的诸葛青,将他们牢牢“固定”在湿滑的船板上,仿佛在进行某种邪恶的修补。
“开船——!”云诗韵的怒吼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雷鸣。她手中的雷击木法器爆发出刺目的电光,如同开天利刃,狠狠劈断了连接祭坛残骸的最后几根腐朽缆绳!
轰隆隆!!!
整座庞大的青铜地宫在他们身后发出最后的悲鸣,开始全面崩塌。巨石如雨砸落,烟尘遮天蔽日。
残破的乌篷船如同离弦之箭,冲入祭坛裂缝下汹涌的暗河激流。颠簸的船舱内,夏九璃染血的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轻轻拂过林琛仍在渗血的心口——那里,深深嵌着半截被青火烧得扭曲变形、却依旧散发着阴冷气息的**判官笔尖残片**,暗金色的纹路如同封印般缠绕其上。
冰冷的河风卷起她残缺的银白长发,船帮上,那块融合了剜心图与金纹的木板缝隙中,新鲜的血迹正沿着新生的金木纹路缓缓渗出,蜿蜒如蛇。
“厨子……”她低沉的声音在风浪中几乎被淹没,却带着刻骨的寒意与不死不休的决绝,“这笔血债……”
“得用守墓人那半死不活的心肝脾肺肾……慢慢熬汤来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