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直白的话就该她来说,满宫也找不出一个比她心思还浅的人了。凌妃唇角弧度微微上扬,思及对方这几日都被留宿无极殿,她又抿抿唇,将人带回了寒霜殿。
她知道裴鄞若是对阿娆感兴趣,那必是无所不用其极想要将其留下来。就如年幼时他极爱一只雪白的狸奴,那狸奴也十分通人性,总会在裴鄞难过时出现在他面前,以打滚的方式来逗他开心。她知道那狸奴,可却一次也没有见过,裴鄞从不允许自己的东西被第二个人看见。
可后来那只狸奴却被人活生生打断四肢后扔进了滚烫的锅里,这也剥夺了裴鄞最后一丝对他们的怜悯。
传言说裴鄞是杀了先帝与宫中数位皇子,直至皇室后继无人,才踏着他们的血上位的。这话并没有错。新皇登基前一日,皇宫哀嚎遍野,青石砖路缝隙处都溅满浓稠的血,红得发黑,让人心惊。她的父亲目睹皇宫惨状,回来便接连高烧三日,提起新皇时,脸上惨白,再也没了从前的轻视与不屑。
而后她就被家族所有人送入皇宫,企图用她一个人保全家族所有人,抹去他们支持乱党的过去,但最终凌氏一族除了她,所有人都被发配到了边境苦寒之地。
裴鄞公私分明,他对她好是因为从前的友谊,可也仅此而已。当他亲自提着剑斩下父兄的首级时,他就不再是从前那个衣着清苦,食不果腹却依然愿意让出自己的食物给狸奴吃的裴鄞了,如今的他更可以说是一只披着人皮的恶鬼。
“皇上这些时日对你好吗?”
阿娆闻言连忙咽下口中的糕点,脸上终于露出一副能够炫耀的表情,“皇上对我可好了,衣裳首饰都是成箱成箱往欣月殿搬的,皇上还想让我日日留在无极殿,只是我不肯,还是我的欣月殿更好,过几日我要举办个小宴,将娘娘和阿蝶都邀上,我们几人吃吃喝喝,庆祝我封嫔,等晚上皇上还会带我出宫玩儿,我现在做梦都想快点到那一日呢!”她眉飞色舞道。
看着她无忧无虑的模样,凌妃顿了顿,还是缓缓开口,“若是皇上不如你想象中的那么好,你会如何?”
阿娆吃糕点的动作一顿,疑惑地望向凌妃,“娘娘的意思是,皇上对我的好都是骗我的?”
“也并非如此,对你好是真的,可···你不了解他。若是日后他做出了你不喜欢的事情,你会不会难过?”阿娆是她在这深宫见过的,最明媚的女子。她盼望着她日日欢愉,做天边自由自在的云,做丛间烂漫自由的雀鸟蝴蝶,可若是身处深宫,她便希望她快快乐乐地做自己。裴鄞若是当真对阿娆动了心,阿娆会日渐被他禁锢在身边,再也没了自己的自由。她希望阿娆好好考虑自己的心意。
“娘娘好似很了解皇上,娘娘从前认识皇上吗?”
这句话落,凌妃许久不曾回神,不知过了多久,她才轻轻扯动嘴角,“我与皇上,从前是挚友。”
“真的吗?我第一次见到皇上的时候,皇上可冷了,像个冷冰冰的雪人,我跪在地上哭他都不会理我,娘娘居然能与从前的皇上成为朋友吗?那娘娘一定是忍受了许久皇上冷冰冰的脾气了。”她偏过头在她耳边轻声嘀咕着,顺道还掺杂几句自己告状的话。
望着阿娆眼底毫不掩饰的惊讶与崇拜,凌妃忽觉喉间一片干涩,她唇瓣翕动片刻,望着这双干净的眼睛,还是缓缓垂下睫翼,抚了抚阿娆的发顶。“如今我明白皇上喜欢你什么了,阿娆,你的眼睛很干净,灵魂也很干净。”
她为何会因为裴鄞弑父弑兄就对他敬而远之呢?明明当初逼裴鄞走向地狱的人就是他的父兄,她竟会站在裴鄞的对立面,去可怜那些满身罪孽的人。裴鄞做的对,她没有资格看到他的狸奴,那只雪白异瞳的狸奴,只要听见裴鄞呼唤的声音,无论多远都会回到裴鄞身边的狸奴,是被裴鄞的亲弟弟亲手扔进沸水中的。
“主子,凌妃娘娘今天真不对劲,可是生病了?”云竹猜测道,今日凌妃娘娘居然都没有催促主子蹲马步,这当真是一件奇事。
阿娆摇摇头,回忆着凌妃眼底的苦涩,她忽然更想了解裴鄞的故事了,任务进展到现在,她居然都没能知道裴鄞的过往哪怕一分,只是单从他溺死人的占有欲和控制欲看来,对方的过去似乎并不好。
还有太后,那个看似十分仁慈和蔼的女人,口口声声说自己记得裴鄞最爱吃的菜,甚至还满脸笑容地让人送到裴鄞面前。可她竟然不知裴鄞吃了那菜便会过敏生出红疹吗?
“主子,咱们是回欣月殿还是···”
“回欣月殿吧,这几日好好装饰下殿内,什么好东西都尽数搬上来就成,要的就是排场!”
云竹重重点头,笑眯眯地应了,主仆俩一路回了欣月殿。欣月殿院内还种着一棵十分繁茂的金桂,只是此时近了寒冬,金桂也慢慢变得光秃秃的,没了形状。
“这棵树何时种的?”阿娆看向云竹,云竹想了想,看向一旁扫落叶的小宫女,小宫女缩了缩脖子,小声道,“回主子,这棵金桂是十三年前先帝在位时种下的,先帝喜爱金桂。”
“金桂如今落了,你在旁边种些别的花花草草吧,光是一棵金桂实在有些单调。”
吩咐完,她就带着云竹进了殿,又拍着衣裳箱子一件件试了起来,乐此不疲。
还没试一会儿,小海子就兴奋得涨红了脸,进来禀告说皇上来了。瞧瞧外面天色,阿娆放下衣服出殿迎接,因步伐过快,险些撞上裴鄞。她转了转眸,软下身子依偎在男人怀中,娇滴滴道,“哎呀~臣妾没力气了,皇上牵着臣妾进去好不好?”
裴鄞点了点她的鼻尖,“又调皮。”而后伸手牵住她,强行十指相扣,带着她进了欣月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