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这邬有道也不是个迂腐死板的书生。
看他熠熠发光的小眼神,还挺腹黑的样子。
“哪一环?”陈廉其实心里有数。
“还需要上面有人帮忙策应,也就是煽风点火。”邬有道瞥了眼不远处坐在地上垂头丧气的大管家,道:“陈钦使与殿下带着此人进入京都后,应该是打算送到京兆府对吧?”
“不错。”陈廉悠悠道:“但那位京兆尹愿不愿意秉公办理,还不好说。”
大概率是不会秉公办理的,甚至还会息事宁人。
这些官员一个比一个猴精,谁敢掺和上层的博弈。
不过陈廉本就没抱希望。
只要牵着这个管家招摇过市,让京都百姓们知道武南伯府的管家犯了事,还遭到如此羞辱苛待,那这个事就必然会闹大。
到时候,从武南伯到九皇子,都要挂不住脸,甚至都不好意思招领这管家。
但是和管家情同父女的那位九皇子妃,必然会坐不住,然后赶来要人。
而这恰恰就是陈廉的计划,通过这皇子妃把九皇子拉下水,把谋害钦差、毁坏御茶等罪名都扣在九皇子的头上。
无凭无据也没关系,只要传言流出去,九皇子照样得社死!
“我觉得,还是不要把希望托付在不好操控或捉摸不定的人身上。”邬有道建议道:“退一步说,哪怕京兆尹会受理此案,但也会点到为止,不会查得太深。”
“那你有什么好主意?”陈廉轻笑道。
“没主意,陈钦使的主意已经是利益最大化了,连晚生都自愧不如。”邬有道拱手道,随即又话锋一转:“不过晚生有些人脉关系,可以助一臂之力。”
“哪些关系?”
“京都儒家!”
邬有道说道:“晚生与京都一些儒生乃至大儒有些交情,可以委托他们帮忙为此案的审理造势。”
这些儒家人,别的本事未必高明,但嘴炮本事肯定是诸子千家里的绝顶存在。
让他们帮忙炒作,那大概率真能引发全京都瞩目。
只是……
“只是,你的面子真有那么大?”陈廉笑问道:“就因为你曾感知到圣人的意念?”
“陈钦使过誉了。”邬有道苦笑道:“晚生自然没那么大的面子,不过晚生刚刚说的那位好友有。”
“是谁?”
“十三皇子。”
嗬哟,也是一个有背景的。
“不瞒诸位,晚生之所以有幸能感知圣人的意念,全因当年十三皇子去龙兴县祭祖时,带了一样圣人留下的墨宝,晚生观赏时,承蒙上苍赐予偌大的机缘,竟感知到了圣人留在墨宝中的意念。”
“所以,你从此和十三皇子结为了好友?”
“正是。”
邬有道顺口介绍道:“十三皇子身份高贵,却很平易近人、礼贤下士。有才学韬略,却谦逊明理。当年晚生回家奔丧守孝,十三皇子就许诺了,等晚生三年后回京,定要联手重修儒家盛典。”
听他把十三皇子捧得这么高,陈廉只是偏听偏信,道:“你想让十三皇子出马,帮我们出这口恶气?”
“正是!”邬有道情真意切的说道:“哪怕不提陈钦使的活命之恩,就说道义纲常,晚生实在见不得如此卑鄙恶毒的行径。”
陈廉和孙英姿交换了一下眼神,颔首道:“那行吧,有劳你帮忙我们策应一回。”
“必定尽心竭力!”
……
驿馆和京都的距离,是经过精密计算的。
如果大部队行进,往往需要一两天的时间。
但如果轻车从简、单人骑马,基本是早发暮至,方便使者落脚。
因此,田德昌趁着一行人在茶棚休息时就反超了上来,赶在日落黄昏时抵达了京都城。
一进城内,田德昌便疾步赶往了设置在外城的京兆府。
京兆府尹孟瑞丰是他的同窗。
混得比他强多了。
四十四岁,就已官拜四品。
与军方的武南伯类似,堪称文官集团内的中生代领袖之一。
田德昌到府门口的时候,恰好碰见孟瑞丰乘坐轿子出来,于是连忙拦了上去,却被官差给先拦下了。
“瑞丰兄,是我!”
轿子帷幔一掀开,孟瑞丰瞧见好友,立刻挥手让官差放行。
“怎么神色匆匆的,出了什么事?”孟瑞丰察觉到了他的慌张和凝重。
“瑞丰兄,您这次可得救救我了。”
田德昌奔到轿子前,简明扼要的将驿馆的案子陈述了一遍。
闻言,孟瑞丰当即眼睛大睁,惊怒道:“这伙人真是胆大包天啊!”
“的确是罪该万死!”田德昌知道他素来嫉恶如仇,于是先顺着他的情绪附和,后面才哭丧着脸道:“但偏偏发生在了我眼皮底下,这不是往我屁股上点火嘛。”
孟瑞丰睨了他一眼,道:“事情真闹大了,的确是置你于不利境地。”
“可不是,我连辞呈都带在身上了,准备提前告老还乡。”田德昌就差说惹不起躲得起:“不过看那位泰王殿下的意思,是一定要把这案子闹大了,到时候肯定要拉我当证人,我可不想当炮灰。”
“莫急,容我思忖一下。”
孟瑞丰目光闪烁了片刻,沉吟道:“这样吧,你暂且先在我府中住下,近几日不要出门。等那位泰王抵京后,若是真来找我告状,我先给他压一压,同时上奏内阁,由阁老定夺。”
虽然他办案一向公正严明,但在京都当官,还是得学会圆滑和变通。
要是真把案子给一查到底,牵扯到武南伯、九皇子,任谁都兜不住。
索性,还是找更上面的人兜底吧。
“那万一阁老他们也作壁上观呢?”田德昌不安道。
孟瑞丰两手一摊:“那我们也只能高高挂起呗,办清白案难,办糊涂案还不容易?”
顿了顿,他轻轻一笑:“此案虽然性质恶劣,但幸好没什么损失,该死的也差不多死光了,想来京都内许多人都是希望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
田德昌觉得有理,轻轻点头:“对啊,而且这位泰王在京都势单力薄,想来也不会有人站出来替他撑腰,就让他先委屈一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