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虽然小,但在安静的屋子里,却显得格外清晰。
秦东扬啃着窝窝头的手微微一顿,但随即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吃着。
李村长和他媳妇儿的脸色,却一下子变得十分难看,尴尬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那顿饭,就在这种诡异的沉默和某些人的小声抱怨中,艰难地结束了。
李村长抹了把汗,脸上堆着笑,开始给他们安排住处。
“这个……住宿条件,恐怕也……”李村长有些难以启齿。
郑明丽立刻接话,语气不善:“村长,丑话说在前头,我们走了这么远的路,可不能再让我们住得太差了!至少得有张正经床吧?”
李村长连连点头:“有,有,床肯定是有的。”
他指了指自家:“我们家和我隔壁王三家,能匀出两间房,你们四个女同志,就辛苦点,挤一挤。”
护士长点了点头:“行,我们没问题。”
能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就不错了。
王医生开口问道:“那我们几个男的呢?”
李村长道:“男同志们,就委屈一下,住到村东头的知青院去。”
“知青院?”刘凯旋一愣,“那是什么地方?不会是牛棚吧?”
李村长赶紧摆手:“哎哟,可不敢那么说。就是以前城里来的知青们住过的院子,他们返城刚走没多久,屋子还算干净整洁,比我家这泥坯房敞亮。”
众人一听,心里都松了口气。
知青院,听起来总比直接住在村民家里要自在些。
于是,李村长领着四个男医生,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村东头走。
果然,知青院的几间瓦房,虽然也旧,但比起李村长家的泥坯房,确实要好上一些,至少窗明几净,屋里还有几张木板床和一张破桌子。
“就是这里了,被褥什么的,都是知青们留下的,还算干净。”李村长指着床铺说道。
刘凯旋一屁股坐到床上,床板发出一声呻吟,他皱着眉:“哎哟,这床板也太硬了吧?比石头还硌人!我这脚……晚上还怎么睡啊!”
秦东扬没说话,默默地找了张床,放下自己的行李。
王医生和张医生也各自选了床位。
李村长又叮嘱了几句,这才离开。
一夜无话,或者说,有人辗转难眠,有人呼噜震天。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医疗队的人就被此起彼伏的鸡鸣狗叫吵醒了。
秦东扬睁开眼,只觉得浑身骨头都像是散了架,特别是脚底板,依旧火辣辣地疼。
简单洗漱过后,他们又回到了李村长家吃早饭。
早饭依旧简单,几碗稀粥,几碟咸菜,还有几个颜色更深的窝窝头,大概是掺了其他杂粮。
郑明丽一看,脸又拉了下来:“怎么还是这个?没完了是吧?这让我们怎么有力气给村民看病?”
秦东扬没理会郑明丽的抱怨,拿起一个窝窝头就着稀粥吃了下去。
其他人见状,也只能默默吃饭。
吃完早饭,一行人带着医疗器械,来到了村里的小广场。
说是小广场,其实就是村子中央一片稍微平整些的空地。
可当他们到达时,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都惊呆了。
“嚯!”王医生忍不住低呼一声。
小广场上黑压压的全是人,里三层外三层的,一眼望不到头,少说也有几百号人,都眼巴巴地瞅着他们。
秦东扬都有些惊讶,他扭头问李村长:“李村长,咱们这大沟村……有这么多人吗?”
李村长脸上带着既兴奋又有些歉意的笑容:“秦医生,您有所不知啊,这里头还有不少是隔壁两个村子赶过来的。”
“隔壁村子?”
“是啊!”李村长叹了口气,“咱们这大山里,就没个正经医生。他们听说县里派医疗队来咱们大沟村义诊,好些人天不亮就翻山越岭地赶过来了,就怕错过了!”
秦东扬听着,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沉甸甸的,很不是滋味。
他深吸一口气,对众人道:“大家打起精神,开始吧!”
医疗队迅速在广场边摆开了几张桌子,挂上了简易的科室牌子。
一时间,问诊的,看病的,开药的,广场上乱哄哄一片,却又透着一股子焦灼的希望。
不得不说,这一次来乡下义诊的几个医生,虽然矫情的矫情,喜欢占小便宜的也有,但真到了给村民看病的时候,倒也都有两把刷子,医术都是不错的。
王医生经验老道,内科的常见病看得又快又准。
张医生是外科的,处理一些外伤、小肿块也十分利落。
刘凯旋虽然叫苦连天,但给小孩子看些头疼脑热的小毛病,也还算耐心。
郑明丽和护士长以及另外一个护士负责分诊、配药、打针,虽然偶尔会抱怨几句,但手上的活计也没停下。
蓝露露则一直跟在秦东扬身边,给他打下手,递个东西,或者安抚一下情绪激动地村民。
秦东扬一边飞快地给一个捂着肚子的老婆婆按压腹部,询问病情,一边心里琢磨,看来院长在定下乡名单的时候,也不是瞎胡来的,这些人的医术确实都过硬,对待病人也算是认真负责。
病人实在太多了,一波接一波,仿佛永远也看不完。
从日出到日落,除了中午轮流扒拉几口饭,医疗队的人几乎脚不沾地。
原计划的一天义诊,硬生生拖成了一天半,两天,最后足足待了三天多。
医疗队的人,除了吃饭睡觉,几乎所有时间都泡在了这小广场上,连轴转。
到了第三天下午,当最后一个病人千恩万谢地离开后,秦东扬才终于直起酸痛的腰,看着渐渐散去的人群,长长地吁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