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东扬脚底板传来的阵阵刺痛,几乎让他想骂娘,但他脸上还得维持着那副云淡风轻的“硬汉”模样。
为了分散注意力,他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旁边的李村长,还有偶尔搭话的蓝露露聊天。
“李村长,这山里……都种些什么啊?”
“嗨!还能种啥?就那几样,苞谷、红薯、土豆,年景好还能收点谷子。”李村长叹了口气,黝黑的脸上带着几分愁苦。
蓝露露也插话道:“那村里人看病方便吗?”
李村长苦笑:“方便啥呀?小病就扛着,大病……大病就听天由命了。去趟镇上卫生院,来回就得一天,还贵得很。”
秦东扬听着,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牛车又晃晃悠悠地走了差不多一半剩下的路程。
牛车上的三个男医生,之前还哼哼唧唧,现在也缓过劲儿来了。
他们看着旁边跟着走的四个女同志,脸上都带着汗,脚步也有些虚浮,尤其是郑明丽,那脸色简直比锅底还黑。
王医生年纪稍长,最先有些过意不去,他清了清嗓子,对车下的女同志们说:“哎,蓝医生,郑护士,还有护士长,你们也累了吧?要不……换换?我们下来走走,你们上来歇会儿?”
张医生也连忙附和:“是啊是啊,总不能一直让女同志们走路。”
护士长和另外两个护士闻言,脸上露出一丝喜色,她们确实也快撑不住了。
“那……那我们就却之不恭了?”护士长客气了一句。
郑明丽早就等不及了,不等护士长说完,就迫不及待地想往车上爬。
三个男医生纷纷从牛车上下来,活动着有些僵硬的腿脚。
只有刘凯旋,还死死地赖在牛车上,抱着自己的脚,跟屁股上扎了根钉子似的。
王医生皱了皱眉:“小刘,你怎么还不下来?”
刘凯旋苦着脸,哀嚎道:“王哥,我不行啊!我这脚……我这脚是真的废了!你们看,这泡……哎哟!疼死我了!我一下地,估计就走不了道了!”
他把那双惨不忍睹的脚又亮了亮,上面的水泡在昏黄的光线下,显得更加触目惊心。
郑明丽嫌弃地“哼”了一声,自己找了个空位坐下,离刘凯旋远远的。
其他两个护士也陆续上了车。
蓝露露看了看刘凯旋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又看了看秦东扬。
她本来是想把位置让给刘凯旋的,现在人家不肯下来,她也不好再说什么。
于是,她干脆摆了摆手:“我还不累,我再走会儿,陪陪秦医生。”
秦东扬闻言,心里一暖,对蓝露露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
于是,队伍再次出发,变成了秦东扬、蓝露露和另外两位男医生步行,牛车上坐着郑明丽、护士长、另一位护士,以及“钉子户”刘凯旋。
又不知走了多久,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当他们终于看到前面山坳里稀稀疏疏的灯火时,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到了!前面就是大沟村了!”李村长指着前方,声音里带着一丝兴奋。
秦东扬感觉自己的两条腿已经完全不是自己的了,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麻木中带着剧痛。
他甚至怀疑,自己的脚底板是不是也跟刘凯旋一样,磨得血肉模糊了。
村口,黑压压地站了不少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是闻讯赶来看热闹的。
他们举着火把,或者提着马灯,光线昏暗,将医疗队一行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村民们好奇地打量着这些从城里来的“医生”,对着他们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这就是医疗队的吧?”
“看那穿戴,就是不一样!”
“那个女娃子长得真俊!”
“那个男的,走路都打晃了,怕是累得不轻哦!”
秦东扬他们在一群目光的注视下,被李村长领进了村子,七拐八拐,来到了一处相对宽敞些的泥坯房前。
“这就是我家了,条件简陋,大家别嫌弃。”李村长有些不好意思地搓着手。
一进屋,众人几乎是瘫倒在简陋的条凳上,连话都说不动了。
李村长的媳妇儿,一个皮肤黝黑、看着很朴实的农村妇女,连忙端着一个豁了口的瓦罐出来。
“当家的,快!给贵客们倒水!”
李村长接过瓦罐,给每人面前的粗瓷碗里都倒上了热腾腾的水,大概是烧开的山泉水,带着一丝丝甜味。
众人也顾不上烫,咕咚咕咚就灌了下去,总算觉得活过来一点。
郑明丽喘匀了气,看着这屋里昏暗的煤油灯,还有那黑乎乎的墙壁,眉头又皱了起来。
她颐指气使地对李村长说:“哎,我说村长,赶紧弄点吃的啊!我们都快饿死了!走了几十里山路呢!我们这次下来可是有补贴的,你们村里有什么好东西,可别藏着掖着!鸡啊鱼啊什么的,尽管端上来!”
李村长闻言,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露出一丝尴尬和为难。
他搓着手,有些结巴地说道:“哎哟,这位女同志,真是不好意思,我们这山旮旯穷得很,实在……实在没什么好东西招待大家。”
他叹了口气:“平时我们自己都难得吃顿好的,这会儿……真怕怠慢了各位贵客。”
郑明丽撇了撇嘴,显然不信。
刘凯旋也在一旁帮腔:“村长,别客气啊!我们大老远来的,可不能让我们饿肚子吧?”
屋子里的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秦东扬皱了皱眉,刚想开口说点什么,李村长媳妇儿已经端着一个大笸箩从里屋出来了。
“饭……饭好了,大家趁热吃吧。”她怯生生地说道,将笸箩放在了堂屋中间那张破旧的八仙桌上。
众人伸长脖子一看,顿时都瞪大了眼睛。
笸箩里,赫然是一堆黄澄澄、硬邦邦的窝窝头,旁边还有一小盆黑乎乎的咸菜,以及一盆看不出是什么野菜煮的糊糊。
郑明丽的脸当场就垮了下来,声音尖利地叫道:“天啊!这是什么东西?我们就吃这个?”
刘凯旋也一脸嫌弃,用筷子戳了戳那窝窝头,硬邦邦的,他皱着眉头:“这……这玩意儿能吃吗?跟石头似的!”
其他几个医生护士也是面面相觑,脸上都写满了失望和不情愿。
他们想象中的晚餐,就算没有大鱼大肉,起码也得是白米饭配上几个像样的炒菜吧?
这窝窝头……他们只在忆苦思甜的电影里见过。
唯独秦东扬,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默默地拿起一个窝窝头,就着那黑乎乎的咸菜,面不改色地啃了起来。
这玩意儿,他刚穿越过来那会儿,家里穷得叮当响,几乎天天都吃这个,早就习惯了。
见秦东扬都动筷了,而且还吃得挺香的样子,其他人再怎么不情愿,肚子也确实饿得咕咕叫。
蓝露露看了秦东扬一眼,也拿起一个窝窝头,小口小口地吃起来。
其他人也只好硬着头皮,纷纷拿起窝窝头,表情各异地往嘴里送。
郑明丽小声地嘀咕了一句,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让旁边的人听见:“哼,不愧是乡下来的,这种猪食都能吃得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