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沉沉,星辰如海。
应默靠坐在寂静的山洞,耳边传来阵阵微弱的呼吸声,他跳动的心脏好像也随着这呼吸声渐渐变慢。
他发现应青又在骗自己。
姜年橙喝了药不仅没有醒过来,反而还吐了。
应默第一次发现自己如此没用,部落里有些救人经验的兽人都来给姜年橙看了,可依旧没用。
姜虎虎察觉到了山洞里凝滞的气氛,在洞口徘徊踌躇着不敢进,但又因为过于担心两脚兽,最后嘤嘤嘤地低吼几声,脑袋对着洞口趴下来不动了。
连最爱跑出去玩的姜可可也在洞外守了一晚上。
应默一夜无眠。
后来他又给姜年橙喂了退热的草药也不管用。
他一颗心像是被油煎火燎,被反复折磨,一闭眼就是橙已经没了呼吸的样子。
翌日清晨。
应默困的上下眼皮打架,脑袋不受控制的猛往下坠,一不小心磕到了姜年橙的额头。
他捂着自己的额头恍惚了一瞬,习惯性把姜年橙抱在怀里,埋首蹭了一番。
却被烫的心尖一颤。
“橙?”应默下意识撇了撇嘴,想撒娇,可后知后觉,如今会哄自己的人一直没有睁眼。
过了一夜,姜年橙的额头依旧滚烫,呼出的气都是热的,身上还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应默抿了抿唇,眼泪早在昨晚已经流了太多,他一时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为什么明明前两天还那么活泼的一个人,突然就变成这样了,是不是自己太过分了,一直拉着橙做那种事……
“橙,醒醒好不好,看看我,我错了。”应默放空地抱着怀里的人,呢喃着。
倏然,应默像是想到了什么。
他拿出姜年橙最爱的匕首,毫不犹豫地在自己手腕上划了一下,鲜血瞬间流出。
把伤口对准姜年橙的嘴唇,应默哄着人咽了下去。
因为人还在昏迷,即便有意识吞咽,也流的脖子里到处都是,姜年橙不舒服地撇过头,不肯喝了。
大蛇手足无措地用布给姜年橙擦嘴擦脖子,忙活了一番后,他又挤了挤伤口,自己吸了些血,然后嘴对嘴喂给姜年橙。
喂完血后,应默嘴唇变得苍白,平常乌黑发亮的头发也黯淡了些,隐隐可见一些白发。
但应默丝毫不在意,他俯身在姜年橙额头上落下一个轻吻。
之后又寻着血腥气嗅到了橙的肚脐下方。
想到以前小人低头缝制的那东西,他掀开兽皮,在一堆衣物里翻了翻。
拿出那条奇怪的东西,应默又给姜年橙清洗一番,然后小心翼翼地给对方穿上。
“应默,出来一下。”山洞外突然传来族长应苍的声音。
应默抿唇,不舍地勾了勾姜年橙的手指,才起身走出山洞。
“族长。”
应苍听说小巫医生病了,也来看了看,人始终不醒,他也担忧。
但部落族人的生存问题又迫在眉睫,天气变幻莫测,冬季和秋季连明显的分界线都没有。
应苍不得不提前考虑。
思忖片刻,他才开口:“天气已经开始变凉了,我们储存的食物还不太够,青说做成肉丸和香肠可以储存肉类,还不会坏。”
“所以我打算过几天让你带着几个强壮的雄性跨过南部草原看一下,那边的密林里有许多大型动物,多捕猎几头带回来制成肉丸。”
说完后,看到应默那魂不守舍的脸,应苍又补充道:“等到小巫医醒来你再去,这几天先在山洞里休息吧。”
应默:“嗯,知道了。”
他朝应苍行了个礼就回山洞了。
看着那蔫巴巴的背影,应苍也叹了口气,在心里默默祈祷兽神保佑小巫医一定要快点好起来。
回到山洞的应默呆呆的站了好一会才想起自己要做什么。
对,他要去做饭,这样等橙醒来就可以第一时间吃到饭了。
可在看到那张惨白的小脸时,应默又害怕自己刚刚喂的血不够,便把已经有些愈合的伤口用力扯开,又凑到姜年橙嘴边。
“乖,橙咽下去,很快就好了。”
应默已经一天多没喝水了,嗓音十分沙哑,可他丝毫不觉得渴。
姜年橙真的很乖,难受的一直皱着眉,但还是咽下了不知道是什么的液体。
她迷迷糊糊间觉得自己好像来到了天堂,周围一切都轻飘飘的,连她自己都飘在半空,丝毫感受不到身体的存在。
前方是光明大道,熟悉的柏油马路和路灯伫立在路两侧。
有很多熟悉的人在路尽头等着她,还问她为什么还不跟着一起走。
姜年橙被喊的迷茫了瞬,下意识迈开脚步就要跟上去,可一动,身后就传来一股巨大的拉扯感。
她慢慢回头,对上了一双哭的泛红的双眼。
好熟悉的眼睛,好漂亮的墨绿色。
他是谁?一时想不起来,视线流转,姜年橙看向那人额头上的黑色犄角。
有种摸上去的冲动,而且越看那双眼睛,她越觉得心脏疼。
“橙!快来呀,教授让我们去上课!”前方熟悉的同学还在喊,姜年橙控制不住身体,想跟着那道声音走。
可身后的拉扯感越来越重,有种要把她的衣服扯烂的冲动。
“橙,别走,求求你了,睁开眼好不好。”身后的人终于开口说话了。
熟悉的声音,是谁?听着好像在哭。
姜年橙彻底迈不开脚了,她摸了摸自己的眼睛,也湿了。
忽然,下起了暴风雨,前方的道路被大水淹没,同学们等不及了,就朝姜年橙挥挥手走了。
姜年橙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心里变得空荡荡的,还想跟着他们走,可如何也迈不开脚步。
她只能这样怔怔地看着熟悉的人一一离去。
在暴雨声中,姜年橙再次被身后巨大的拉扯感扯的向后退了几步。
她施施然地回头,却被一道光刺的睁不开眼。
脚步不由自主地跟着光走。
片刻后,她来到了光源处。
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孔,姜年橙笑了下,她想自己怎么这么坏呢,竟然把应默也忘记了。
而且大蛇又哭了呢,真是一点也没有野兽的威风。
姜年橙这样想着,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此刻应该在山洞的,而不是在这……
山洞内突然响起一阵激烈的咳嗽声,应默闻声立刻扔了手里的肉串,连滚带爬地来到了床边,急切地说:“橙?你醒了了,太好了太好了,还有没有不舒服?”
“咳咳咳,应默?”姜年橙觉得自己浑身好像被卡车碾了一遍,每块骨头都碎了,她连眼皮都抬不起来,急促的喘息着。
嗯,姜小巫医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给自己做了个大概的诊断。
鼻子不透气,嗓子火辣辣的,浑身虚弱无力,加上高烧。
姜年橙想自己真是“幸运”,这种寒热并发的感冒都让她赶上了,还是最难好的一种。
应默看着小人眼皮又耷拉下去,好像下一秒就要睡着了,他连忙扣住对方的肩膀晃了晃,“是我,橙,别睡了,睁开眼,看看我吧。”
应默低头用力地蹭着姜年橙的脸,喉咙里的哽咽再也忍不住了,突然咧着嘴哭了起来。
姜年橙只昏睡了一天一夜而已,应默却觉得自己度过了好多年。
他什么也不想干,想着如果橙一直这么睡下去了,自己估计也会跟着走了。
姜年橙被应默哭的耳朵疼,想要开口说话,却又被口水呛咳住,趴在石床边干呕了会,什么也吐不出来。
最后又被应默抱着喂了些温水,她才缓过来。
彻底清醒后,姜年橙靠在床头看着应默,有些哭笑不得。
“怎么哭的眼睛都肿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嘛。”
姜年橙嘴唇干裂,短短一天,脸上的肉就少了些,但嗓音依旧温柔。
“橙,不要丢下我。”应默把手腕往身后藏了藏,害怕地搂紧对方,低声说,“没有橙,我会活不下去的。”
姜年橙被搂的差点坐不住,无力地抬了抬腿,发现身下已经被换上了自己制作的月事带。
“不会丢下你的,只是感冒而已,再加上例假来了,虚弱是正常的。”姜年橙说完后,歇了歇,喘了口气,才继续问,“我穿的东西,是你换的吗?”
应默吸了吸鼻头,瓮声说:“嗯,是默换的。上次橙说过,流血不会死人的,要穿这个东西。”
“怎么这么乖呢。”姜年橙给大蛇抹掉眼泪,又低声说了些话。
应默被安抚的冷静了下来,情绪大起大落,加上一晚未眠,此刻他窝在姜年橙的怀里抱着人一声不吭。
姜年橙又给自己掐了个脉。
确实是感冒,也可能是因为前几个月在这里胡乱造作自己的身体都没事,都堆积到这一次了。
山洞内安静下来,姜年橙又被应默喂了两碗蜂蜜水,这才有了力气,视线来回扫着。
这一看,才发现应默的左手手腕上绑了厚厚的一层麻布。
“你的手怎么了?”
姜年橙话音刚落,就见应默神色慌张地把手藏在了身后,怯怯地看着自己。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摸了摸自己的嘴角,又细细回忆了下刚刚醒来时嘴里的味道。
“你又给我喂血喝了?”姜年橙问的肯定。
看到应默倔强地抿着唇,不肯说话,姜年橙心里已经落实了猜测。
“我的血很多,很强壮,只喂一点点,不会有事的。”应默丝毫没觉得自己做错了,他反而很开心,因为自己的血把橙救醒了。
两人长久的对视。
一个倔强一个无奈生气。
最后还是姜年橙妥协了,她刚醒来,实在是没有力气和大蛇吵架。
而且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也不止喂血这单纯的事,姜年橙发现应默十分害怕自己离去。
可生老病死,无法控制。
自己身为人类,寿命始终有限。
生病让人胡思乱想,姜年橙就算醒来了,也一时无法恢复到前几天精神高涨的时刻。
或许是应默的血真的有用。
晚上又睡了一觉,翌日醒来的时候她就觉得自己的鼻子没那么堵了,身上的温度渐渐降了下来。
来例假流血的虚弱却是无法快速恢复的。
在得知小巫医终于醒来后,蛇族部落的人都松了口气。
他们纷纷拿出自己外出采集的东西来到山洞下,想要看看小巫医,可迫于应默的威压,只把东西放下后就匆匆走了。
应青倒是谁也不怕,她在姜年橙刚醒来没多久就来看过了,之后又照着对方给的药材去煎了碗药。
再次踏进山洞,应青端来了汤药。
应青这才发现应默的山洞内都被铺满了木板,有的地方甚至铺上了干净的兽皮。
她有些疑惑,但也没多问。
“橙,喝药。”应青坐到床边的椅子上,把药递给姜年橙。
“谢谢你,青。”姜年橙看着那碗黑糊糊的药,深吸了一口气,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完了。
应青见姜年橙小脸惨白,就忍不住想多照顾一些,环顾一圈却没看到粘人的大蛇,便问:“应默去哪了?晚上别让他做饭了,我和应水做,到时候给你送来。”
“他去河边洗澡了,刚刚一直在腌肉,身上味道很重。”姜年橙说完,想着如今天气已经变凉了,便和应青说了说自己储存食物的办法。
香肠和鱼丸,应青都在多玛丛林和姜年橙做过,自己做起来完全没压力。
应青说:“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前几天已经和族长提过了,族长说让应默带一队人翻过南部草原去密林看看,那里动物很多。”
“哦,这样啊,可以。”姜年橙不知道密林是什么地方,但总归应默是要肩负重任,快速成长的。
交谈完毕,姜年橙想着应默去洗澡时委屈的神色,笑了声,道:“晚上还是让应默做饭吧,他这两天好像很爱捣鼓吃的。”
应青闻言,也不再说什么,起身狠狠抱了下姜年橙,“快点好起来,天气一冷,南部草原的环境会很恶劣的。”
姜年橙“嗯”了声,也并未把应青的这句话放在心上。
她想南部草原的夏天就像天堂,冬天应该也不至于冷到人活不下去吧。
应默去河边洗了洗澡,顺便抓回来几条鱼。
路过应五的山洞时,他想了想,走进去和应五说了几句话。
天气转凉,姜年橙洗澡时不可能再用凉水了,就算后山有温池,但来回去也很麻烦,应默就想做个大木桶,到时候烧些热水让小人洗澡。
姜年橙的肚子一直胀痛,她也打不起精神,就这样窝在床上,透过洞口看着外边的天空。
好像来到这里,她难得有这么悠闲的时刻。
不是在寻找食物,就是在制作食物。
大猫和狗崽子也窝在床边不肯离去,时不时抬头舔舔姜年橙露在外的脚心。
“虎虎别舔了,很痒的。”姜年橙摸了摸姜虎虎的脑袋,忽然发现大猫开始换毛了。
看来天气真的变冷了,她也是时候要再编织两套长袖的衣服了。
洞口不挡风,姜年橙还想制作一扇木门,到时候下雪了也可以抵挡寒冷。
“橙,我回来了。”应默浑身湿漉漉的,只在腰间围了个麻布,仿佛丝毫不怕冷。
姜年橙看到后,撑起身子调整了下姿势,闷闷地说:“去把衣服穿上,你怎么一点也不怕冷呢。”
“哦。”大蛇以为橙还在生气自己喂血给她,怯怯地看了眼对方,把手腕又往后藏了藏,埋头去山洞一角找自己的衣服了。
晚上应默学着姜年橙又做了水叶子包烧鸡,味道很好,但姜年橙生着病,嘴里没有味道,只吃了一个鸡腿,喝了些汤就吃不下了。
应默看着那剩下的半只鸡,抿了抿唇,又看了眼姜年橙。
“橙,再吃一些吧。”
“我吃不下了,你吃吧。”姜年橙说着,看了眼应默的脸,忽然发现对方好像也瘦了,担忧地说,“你最近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感觉你又瘦了。”
“好好吃了的。”应默看出姜年橙是真的不想吃了,才拿起剩下的烧鸡,低头闷不吭声地啃着。
明明味道都一样,为什么橙吃那么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