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院,闻既明便倒抽了口凉气。
院里遍地都是炸裂的碎石,地上还被炸出了个三尺多深的大洞。
他立刻将院门关上,将戚玉真扯到廊下,压低嗓音道:“你知不知自己在做什么?私配烈性炸药是要坐牢的!”
说完抬头看了大门一眼,问道:“那两个门卫你从哪里找的,可信得过?”
戚玉真见这人神色不虞,还当他要抓她呢,没想到竟反过来。
“你放心,他们是可信之人。”
闻既明见她避重就轻,眉头又拧紧了几分。
“你为何私配烈性炸药?”
戚玉真自然是为进兵器司做准备,不过事情尚未落定,她也不知闻既明会否阻拦,便胡诌了理由。
“好奇,配着玩一下。”
闻既明被她这话气得不轻。
“炸药你也敢随便玩?不要命了吗!”
这人先前就被爆竹伤过一次,不知收敛不说,竟变本加厉。
“这就是你说的反省?”
戚玉真看了眼怀里睡过去的俩孩子,道:“小声点。”
闻既明:“……”
“我自有分寸。”戚玉真继续道,“反倒是你,明知我可能在试验花炮,还将俩孩子带来,不怕吓坏他们?”
闻既明:“……”
他被俩孩子魔音灌耳,吵得头都昏了,确实没考虑这一层。
“俩孩子闹着要见你,哄不住……”他讪讪道。
戚玉真:“哄不住你可以派人来找我。”
闻既明:“……”
他竟忽略了这个选择。
“是我的错。”
他垂下头颅。
“下次谨慎一些便好。”
戚玉真说完,抱着俩孩子往外走。
“我这边的事了了,先带他们回去休息。”
闻既明忙追上去。
两人各自坐了自己的马车回城,孩子随戚玉真一辆马车。
闻既明路上一直在反省自己的莽撞,直到回了院,方觉不对劲。
他把孩子往试验场带固然有错,但戚玉真她犯了重罪啊!
她一句“好奇”,他就给她蒙混过去了?
这事非同小可。
他会替她瞒着,旁人可不会,万一让旁人发现,她肯定要锒铛入狱。
得阻止她再犯才行。
他快步走去隔壁,将戚玉真叫到一边,郑重其事地告诫她:“以后切莫再在你那院子胡来。”
戚玉真点头:“下不为例。”
她如此顺从,闻既明根本放不下心。
“你该不会阳奉阴违吧?”他拧眉道,“这事绝非儿戏,你好歹想想你娘和俩孩子。”
戚玉真斩钉截铁道:“我保证,绝不再私配。”
闻既明心中稍安。
直到——
两日后,散完朝,他回到官署,顶头上司,也即兵部尚书,将一个人带到他面前。
“戚玉真因找到提纯芒硝的新法,被摄政王破格录取为都匠,主管火器制造,你带她去兵器司熟悉一下规程。”
上司如此道。
闻既明:“……”
他定定地看着戚玉真。
“戚……匠官?”
戚玉真微微一笑:“见过闻大人。”
闻既明抿紧唇角。
难怪这人敢肆无忌惮地在郊外试验烈性炸药,原来获得了摄政王的青睐。
带戚玉真去兵器司的路上,他绷着脸道:“什么时候的事?”
戚玉真眨眼:“闻大人指什么?”
“你什么时候获得王爷破格提拔的?”
“年前。”
闻既明:“……”
竟瞒了他这么久。
“兵器司不曾录用过女匠人,更别说女匠官,你又是被破格提拔的,一上来就封了匠官,可知进了兵器司会是何等处境?”
戚玉真平静道:“自然知晓。”
闻既明:“你不怕?”
“怕我就不会接受任命了。”
戚玉真笑道。
摄政王敢给,她就敢接。
兵器司从未有过女官又如何,她来了,便有了。
若是要她迎来送往、八面玲珑,她或许做不到,但做自己擅长的事情,有何可惧?
闻既明见她一脸坚定,只提醒道:“有人的地方便有江湖,兵器司虽然注重技艺,但争斗也无处不在。”
戚玉真点头:“我会小心。”
到了兵器司,闻既明召集众匠官,将顶头上司跟他介绍戚玉真的话,复述了一遍。
众匠官一脸错愕。
待闻既明将戚玉真交给司匠,由司匠领着去看材料仓后,他们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王爷怎会封了个女匠官?就因为她献了个提硝方子,拿了烟花大赛魁首?往年烟花大赛也有魁首,怎不见招进来?”
“她这提硝方子指不定是旁人漏给她的呢。”
“什么意思?”
“你们可知她是谁?她可是闻侍郎俩孩子的生母。”
“什么?!”
不到半个上午,关于“闻侍郎为了避免自己因为孩子生母涉足火药相关行业被革职,漏了提硝方子给戚氏,将人推介进兵器司”的谣言便传遍了整个兵器司。
工匠们见着戚玉真都目光闪烁。
戚玉真初时不知有人传谣,待亲耳听到两个匠官议论,她径直走过去,质问两人。
“你们可曾看过我的提硝方子?”
两匠官一惊,旋即摇头。
“不曾。”
戚玉真冷笑:“既然不曾见过,何以肯定这方子出自兵器司,是有人漏给我的?”
两匠官:“……”
“你们觉得,闻侍郎有那么大权力,让我一个女子被破格录取进兵器司?”戚玉真继续问道。
两匠官再次语塞。
戚玉真朗声道:“你们要是对我进兵器司这事有意见,大可报给上司,或者找上王爷,让他收回成命,暗地里诬陷我和闻侍郎,只会触犯律法。”
留意这边动静的匠官和工匠都听到了她这话,神色一凛。
“月底便有演示,我有没有真本事,你们一看便知,大可不必背后嚼舌,枉做小人。”
众人沉默。
一个长着一张鞋拔子脸的匠官“啪啪”拍手,挑衅道:“好,我们月底见真章。不过咱们事先得明确一下,若是到时戚都匠拿不出真本事,该当如何?”
戚玉真平静道:“自是卷铺盖走人,绝不多留半刻。”
鞋拔子脸匠官大笑:“好!我们等着!”
隐身在不远处的廊柱后的闻既明看到这一幕,暗暗舒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