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海死了?
姜隐乍闻此讯,整个人都怔住了。
她一直觉得,姜海就该那样苟延残喘地活着,为他当年对她母亲犯下的罪孽赎罪,她心中的恨意,至少还要他再煎熬好几年才能消减几分。
可他竟如此轻易地死了,这份解脱,未免太便宜他了。
“当真死了?”姜隐抬眸,目光紧锁着芳云问道。
芳云点点头:“那晚慎王的人搜捕时与他撞上了,听说姜海也不知是在哪里灌了黄汤,醉醺醺的,一见到兵士,但自称是侯爷的岳丈,对方见他一个醉鬼,本不欲理睬。”
“只是姜海不依不饶,与他们百般纠缠,还嚷嚷自己慎王的座上宾,结果被人奚落了几句,他竟先动了手,对方人多势众,一拥而上将他围着打,生生把人打死了。”
姜隐听罢,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唇瓣紧抿成一条直线,沉默着。
“尸身被扔在了城外的乱葬岗,侯爷知道消息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两日,他吩咐了人将其收敛后,就地掩埋了”
姜隐缓缓点了点头。
她明白余佑安的用意,他心里清楚自己对姜海的恨意,但姜海毕竟是她的生父,被旁人晓得难免要戳她的脊梁骨。
如今余佑安出面,着人收敛了姜海,且不论葬在了何处,墓园有多大,他们夫妻不计前嫌出面做了这些,就足以堵上旁人的嘴了。
“那便派人盯着其他几人吧。”姜隐想了想,说着。
安排好这些后,姜隐便忍不住打听起赵盛的事来,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后头怎么反而风平浪静的。还是说这平静之下,酝酿着什么。
夜色如墨,沉沉地泼洒下来,将侯府染上了几分凝重。
内室只留了一盏烛台,昏黄的光晕在拔步床的锦帐上摇曳,映出帐内依偎的两个身影。
余佑安靠在床头,姜隐靠在他的怀里,一头墨发如瀑般散落在他的胸口。
“你说陛下到底是怎么想的?”她低声问着,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只是将赵盛关在慎王府?这事便算揭过去了?”
余佑安揽着她的手臂紧了紧,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她着中衣的肩头:“眼下确是如此,慎王府外由禁军重兵把守。还有,”他顿了顿,眉心微蹙,“陛下这几日频频召见瑾王。”
“陛下这是要重用瑾王了?”姜隐抬起眼,烛火在她清澈的眸子里跳跃。
余佑安却摇摇头:“萧自闲探过瑾王的口风,陛下每次召见,只与他下棋、闲话、共餐,半句朝政之事也不曾提及。”
空气仿佛凝滞了一般,烛芯“噼啪”爆出了小小的灯花。
“不议政事?”姜隐的眉头也随之皱了起来,她撑起些身子,扭头看他,“难道……陛下心中还有更属意的太子人选?”
话刚说出口,她就自己否定了这个念头:“不可能,陛下膝下适龄只有赵盛和瑾王二人,他们年纪相仿,皆已成年,九皇子虽也有九岁了,但相较而言,总归是小了些。”
“若说瑾王还不是陛下心中属意的太子,难道还会是赵盛?”
说罢,她讥笑一声,“皇后秽乱宫闱,给陛下扣了那么大一顶‘绿头巾’,陛下若还要立赵盛为太子,那该是何等的心性,竟能咽得下这口气。”
陛下的用意,饶是余佑安为官这么多年,也始终参详不透,听着姜隐絮絮叨叨的这番猜测,他也只能摇了摇头。
姜隐像是想到了什么,手下意识地揪紧了他的中衣前襟,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惊疑:“瑾王……瑾王的身份,难道也有问题?”
余佑安正伸手握住她的手,将她微凉的手指包裹在自己的掌心,听了这话,不由顿了顿。
“我虽说比瑾王略年长些,只是这种事儿,我也不知。”他声音沉缓,慢慢说着,而后看了她一眼道,“我立刻着人去细查查。”
她点了点头,又听他开了口。
“不过,这毕竟也是陛下的家事,只怕我们也未必能查到什么,要不然,先太子这事也不会到如今才被我们几人知晓。”
姜隐一听,好像是这个道理。
先太子之事陛下他们就瞒得很好,若不是这次赵盛谋逆,他们参与其中,也不会晓得这桩惊天大事。
姜隐将脸颊贴在他的胸膛上,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努力地想从中汲取一点安心的力量。
窗外,初冬的风一阵阵地刮过,吹拂过庭院中的花木,发出沙沙的轻响声,如同无数隐秘的低语声,预示着难以琢磨的风雨。
姜隐整日闭门不出,在府里带孩子,陪宣哥儿,再钻研钻研新点心,这府门一关,似乎外头的风雨都刮不进来了,日子过得倒也自在。
只是这日,宫里突然来了人,神色焦灼地带了一个令人心焦的消息:长公主突发急症,病势汹汹,口口声声想见昭惠郡主。
姜隐一听到这个消息,心头猛地一沉,暗道那日分别之时,齐阳长公主明明还好端端的,这才过了几日的光景,怎么就突发急症了。
若不是听闻陛下待长公主很是亲厚,她都要怀疑是因为长公主殿下得知了先太子的身份,陛下要杀人灭口了。
虽说心中疑虑万千,但长公主好歹是她的义母,且待她也是真情实意,她哪里敢耽搁,即刻命人备车。
“郡主,马车已备好了,您换身衣裳,赶紧随奴才进宫吧。”来传讯的小内侍满脸急色地说着。
听到宫里是派了马车来,姜隐也没多想,只回院去换了身衣裳,又换了些素雅的首饰,这才匆匆登车入宫。
马车一路急行,车轮碾过宫道,青石板发出急促而单调的响动,敲打在姜隐紧绷的心弦上头。
想起余佑安曾告诫过自己,近来不要进宫,只是如今长公主病重,她不得不来,但心中也怕这是旁人的奸计,所以方才她离府之时,跟芳云使了个眼色。
她让芳云想法子去通知余佑安,且不论到底是不是齐阳长公主得了急症,她都得让余佑安尽快知道自己的去向,如此才好想法子打听宫中之事,若苗头不对,也好来救她。
马车一路行到了后宫,直到太后的清慈宫门口,姜隐看着宫门上的匾额,长松了口气。
长公主居于太后的宫中,看来还当真是她要见自己。
正殿门口站着一个宫婢,远远见姜隐,转身入门通传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