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予瞳孔猛缩,心脏就像被针扎一样抽疼了一下。
“所以... ...我解除死劫的办法,就是要了温夺的命?!”
“对。”
王洄表情认真,没开半句玩笑。
他知道当真相血淋淋揭开时,她会受不了。
但自己曾经努力翻阅无数的古典,最终才真正确定下来,要想打破这样极端命格,就必须要去这么做。
纪予垂在身侧的手微不可闻的颤了颤,她紧抿唇沉默良久。
直到门外有人敲门,她才拉回思绪。
“师父... ...我需要考虑清楚。”
当她说出这话的瞬间,心脏又开始泛起细密的针刺般疼痛。
她缓步走出房门,对上温夺关切的视线。
温夺扶住她,“怎么了?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没事。”
纪予脸色苍白,看上去并不好看,她勉强笑了笑,“我们,回去吧。”
柳术眼看着师妹离开,说到底还是有些担心的。
“师父,咱就这么直接告诉她?您不怕她下不了手吗?”
王洄收回视线,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
“她脾气倔强,你觉得我们能说得动她吗?”
原本想着,先把她骗回山上,等到下一个月圆之夜的时候,借着情人蛊能控制住温夺。
到时候只需要跟那小子说清楚原委,以他爱慕小予的程度,他肯定会心甘情愿的赴死献祭。
可... ...
纪予会不会接受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
纪家
迈凯伦停在了门口,纪予魂不守舍的就要下车。
“等等... ...”
温夺走过来握住她的手,他紧抿唇思索良久,还是忍不住询问她。
“你和师父,到底聊了什么?看你忧心忡忡的。”
纪予黑白分明的瞳孔直勾勾盯着温夺,她很久都没说话,心中的迟疑让她摇摆不定。
可偏生温夺又是这样的懂她,哪怕到现在他急切的想要知道,却还是忍着性子耐心等她说。
车厢里短暂的沉默。
纪予垂眸,声线很低很缓,“温夺,你知道那句批语的意思吗?”
“大约... ...猜到了。”
温夺没有丝毫隐瞒,那张惊艳蛊惑的皮囊上此刻带着笑,这笑破碎且无奈,似乎早就向命运做出了妥协。
就算一开始没猜到,听她说出来后,也大概猜到了跟自己有关。
他缓缓握住她的手,温热的体温与她微凉的皮肤接触。
“是不是我们两个人之中,只有一个人能活下去?”
“... ...”
纪予眼睫轻颤,嘴唇抖啊抖,最后无声点了头。
是,他们两个人之间,只有一个人能活下去。
以其中一个人的死,来换另一个人的活。
温夺看懂了她的回答,他无声勾起唇角。
“如果我说,我愿意呢?”
纪予不可置信的抬眸看向他,“你疯了?!”
“生死对我来说本来就没那么重要,我没家人了,世界上少我一个不算少,但你不一样,你跟我不一样,阿予,你的前半生过的很辛苦,后半生应该多点甜。所以别纠结了,就按照你师父说的去做吧,我是愿意的... ...”
他想,命运似乎真的是个优秀的编剧。
它总是能写出最跌宕起伏的情节,让所有人的人生都充满了戏剧性。
最初他为了求生,假意示好,甚至存心撩拨纪予。
他甚至想过,倘若真的如批语说的那样,需要换一条人命才能让自己活下来,那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选择让纪予那个女人替自己去死。
但时移世易,他的心已经不可自拔的沉沦,日暮西沉,他摘掉了那颗属于自己的月亮,也同时将自己的心毫无保留的交了出去。
所以,现在如果让他选,他只肯让自己赴死,换她一条生路。
命运让他输,他说,他输的心甘情愿... ...
只不过此刻真正听到这样残忍的真相时,温夺还是不免从生出一种荒诞感。
原来多年前的子弹,正中现在的眉心,是这种感觉。
“别犹豫了,快进去吧,你的家人在家里等你!”
温夺拉开车门,带着她下了车。
纪予眼眶迅速蒙起一层水雾,她紧紧攥着温夺的领带,迫使他俯身弯腰探入车厢内。
她不由分说直接仰头 吻上那片薄唇,带着强烈的情绪和不甘。
温夺的手轻轻抚上她的脖颈,修长分明的大手几乎可以将她脖颈牢牢收紧到窒息。
可他偏不这样做。
他轻抚着她的后颈,热烈的回应着她对自己的主动,两个人唇舌交缠,温热的气息在这一刻相互交织,她甚至能够清晰的闻到他身上清冷雪松香的味道,甚至能回忆起曾经他们两个人那些令人面红耳赤的画面。
当两个人分开时,呼吸骤然都紊乱。
纪予视线紧紧盯着温夺这张脸,他漂亮,聪明,她见过他阴暗的一面,也见过他内心最纯真的那抹白。
而到如今她才真正领悟到,原来温夺的爱,来的那么纯粹炽热。
纪予认真开口:“温夺,你死了,我绝不独活,所以别想着用自己来成全我... ...我要我们一起。”
无论生死,都不能将他们分开。
温夺瞳孔颤了颤,还想说些什么。
可纪予却直接抬手摁住了他的嘴,“不要忤逆我任何决定,温夺... ...明天是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对吗?”
温夺不明所以,却还是点头。
“对。”
他不明白,为什么她突然要问这个。
可下一秒,他就听见纪予淡定下了通知。
“那就明天吧,去领证。”
温夺瞳孔猛缩,眼神里满满的不可置信,他甚至没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她到底在说些什么。
纪予看他呆愣的模样,挑眉,“你不想?”
“不... ...我是觉得太快了,什么都没来得及准备。”
温夺大脑快要超载,他努力去回想结婚应该准备些什么。
鲜花?婚宴?彩礼?跑车?
他非常想跟她结婚,甚至会憧憬未来他们在一起的日子,但他没想到求婚会是由她说出口。
明明他也很想结婚的,为什么自己之前没提呢?
哦对!
结婚最重要的是要带身份证,她年龄不够!
温夺突然就冷静了下来,他视线落在纪予身上是颇多无奈。
“阿予,没到法定结婚年龄... ...我算拐带少女吗?”
纪予被他一提醒这才想起来,对哦... ...
还要一年她才能结婚,现在好像的确有点早了。
她拿嫌弃的眼神去瞅他,“那你说怎么办?”
温夺想不出来更好的办法,他心一横,直接‘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结不了婚,就先订婚,阿予... ...求婚应该是我来,这些话也该是由我说。”
“那你说。”
纪予笑的眼泪都快要掉出来,这个傻子,求婚是单膝下跪都不知道。
他直接就这么实在的跪在地上,倒像是真的在求自己。
温夺紧张的咽了咽口水,此时他大脑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直到最后,他才小心翼翼开口:“阿予,我求求你... ...给我一个名分,求你嫁我,好不好?”
纪予破涕为笑。
哪有人求婚是这么求的?
求求你了,嫁给我... ...
平时能言善道的人,现在变得如此笨口拙舌,之前那些撩拨人的手段,都到哪儿去了。
她眼眶红红,直勾勾的望进温夺眸底。
“誓言曾说,你愿意与他缔结婚姻,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无论贫穷还是富有,或任何其他理由,都爱他,照顾他,尊重他,接纳他,永远对他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吗?”
她的语气最后,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哽咽。
“而我想说,人生来本性自私凉薄,我从来不信有一段关系可以从一而终,但我愿意违背我的天性,忤逆我的本能,永远爱你... ...”
在漫漫寂寥夜色下,少女清冷如许的脸庞上却是一眼能望到底的真诚。
此刻耳畔是温柔的夏风,温夺却仿佛能够清晰的听到自己蓬勃的心脏跳动。
他紧紧握住她的手,将脸轻轻蹭在她的手心。
“我怎么能不爱你... ...”
她是他灰暗人生中,唯一一朵绽放开的花。
纪予轻轻抚摸着他的脸,一如之前很多次亲密接触时那样。
她下定了决心,就绝对不会再回头。
“温夺,我想好了,既然我不愿意牺牲你的性命活下来,你也未必愿意用我的死成全你的后半生,那我们就好好把握住这次机会,活在当下... ...用我们仅剩的时间,好好的过好我们的日子。”
温夺抬起头,泪眼婆娑看着她。
“怎么算好好把握?”
“和我住在一起吧。”
纪予微笑,淡定重复,“同居... ...该睡的睡够,就算好好把握当下。”
温夺:“... ...”
不知怎的,他总觉得她这个话一语双关。
确定是活在当下,而不是活在裆下?
不过,他还是眼前亮起希冀的微光,轻轻低头亲吻她的手心。
“一盒可能不够.... ...我去买一箱。”
*
纪家
纪予回到家里时已是深夜,她蹑手蹑脚上楼时,看见大哥卧室的灯还亮着。
卧室门虚掩,微弱的灯光光线映衬在走廊。
从纪予这个距离,甚至还隐约能够听清楚里面传来的对话声。
她原本是不想听的,毕竟是大哥的隐私。
可就当她准备回自己卧室的时候,突然听到了林总宁极近崩溃的痛骂声:“你要死啊?这婚能结就结,不能结就算了,反正你也乐意当男小三,一辈子就这样过吧!”
“那怎么行?总总,你别这么对我... ...”
纪述姿态很低,连声音都是卑微乞求的。
短短一句话,直接硬控纪予在原地。
她迈出的脚突然就挪不动了。
纪予深吸一口气,内心默默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没事没事,自家人的墙角而已,她不听他们不也要说吗,那可不是自己要听,是声音它不受控制往自己耳朵里飘!
纪予很好的把自己哄了一遍之后,她立刻兴冲冲凑到了哥嫂的房门口。
只听屋里面,林总宁得理不饶人。
“场地国内就可以,你非要去什么法国,法国到底有谁在啊,你白月光是法国留子吗?让你那么执着?”
“还有,婚礼我们可以直接外包给专业的公司,光场地的花需要什么品种你都已经纠结一个月了,我求求你,结婚而已,不必那么较真吧?你自己工作也这么认真吗?”
林总宁声音里充满着不耐烦,她甚至开始怀疑纪述是不是得了婚前焦虑综合征,不然怎么会一天到晚回了家就研究这些。
大到结婚场地,小到宾客名单上的字体,他都逼着秘书不断调整了N多次。
林总宁看着纪述蹭过来的动作,毫不犹豫直接推开他。
“去那边坐着!”
纪述刚洗完澡出来,乌黑色的碎发发梢甚至还滴着水,他满眼委屈,甚至都想不明白为什么她就不能理解一下自己。
“总总,我都已经三十了,结婚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日子,难道我不应该好好思考策划吗?你说你觉得铁塔很浪漫,所以我想去法国向你求婚,这难道不好吗?法国是浪漫的... ...你如果实在不喜欢,我们找个马尔代夫的小岛,在海风习习下宣读婚词,难道不完美吗?”
他一边说,一边委屈的接过林总宁丢过来的毛巾擦头发。
林总宁被他这番话整笑了,“你结婚是第一次,我又不是... ...再说了,婚礼仪式举办的那么盛大干什么?你现在恰逢升迁的关键时期,多少人都眼睁睁的看着呢,你举办那么盛大的婚礼,几千万流水 似的就花出去了,到时候如果被有心人拿去大做文章,你让人家怎么想?你这个职位有多么敏感你想过没有。”
“我... ...”
纪述词穷,他永远都说不过林总宁。
他的人生从来都顺遂,所有的计划都会按照自己的意志落实到每一处。
可是唯独遇到她,他败的一塌涂地。
纪述眼尾低垂,矜贵淡漠的那张脸庞上只剩下了沉默。
卧室里的气氛霎时间安静了下来。
林总宁察觉到他情绪不高,心软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