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
四皇子被罢黜的消息,宛如长出了翅膀一样,飞向了整个帝都……
月色凄冷,大皇子府的青砖地面凝了一层霜。
李隆基攥着密报的手指节泛白,烛火在他阴鸷的面容上投下扭曲的暗影。
“砰!”
茶盏被狠狠砸向了廊柱,瓷片混着滚烫的茶汤溅了一地,惊得跪地的探子一阵哆嗦。
“老四被废为庶人?”
“就因为他被怀疑要暗杀李玄戈那个王八羔子???”
李隆基的声线嘶哑如刀刮锈铁,猛地揪住了探子的衣襟,“父皇竟连宗正寺的过场都不走,直接下旨?!”
他根本难以想象。
父皇居然会做的那么决绝!
“是……四殿下已被剥了蟒袍,并逐出了皇宫。”
探子话音未落,喉咙已被李隆基掐住,“按照律法,他应该是要处死的,但陛下已经……”
“够了!”
“废物!”
他一把将人甩向石阶,转身抽出墙上挂着的龙泉剑,寒光劈裂案几上一尊翡翠貔貅,“李玄戈!你断我臂膀,我便剁你手足!”
他很明白。
父皇这是在杀鸡儆猴啊!
不仅能挫一挫太后的锐气,更能折断自己的一条胳膊!
因为所有皇子里面,就他和李神机是同父同母所生的!
怒!
太怒了!
这一刻他,整个人都陷入到了狂暴中。
屏风后随之转出一道佝偻的身影,幕僚周砚扶了扶歪斜的方巾:“殿下息怒,四爷虽折了,但他手中墨家的眼线,以及那些机关图都还在,若能将人接来……”
李隆基剑尖倏地抵住周砚咽喉:“接?父皇已经亲口罢黜他,谁敢去接他?”
“非也。”
周砚捻着鼠须,眼底掠过一抹精光,“陛下只说罢黜,可没说不能与之来往,何况您与四爷乃是亲兄弟,探望也算是合情合理。”
李隆基的双眼一眯,声音渐冷了几分:“备车,本王要亲自迎老四回府!”
……
残阳如血,帝都的醉仙楼飘着浑浊的酒气。
李神机瘫在二楼雅间的软榻上,蟒袍早换成粗布麻衣,金冠歪斜地挂在发髻上。
而在脚边,正滚开七八个空酒坛,坛身“御贡三十年”的朱砂印被酒渍泡得模糊……
“听说了吗?”
柜台后的掌柜用抹布遮住半张脸,朝跑堂伙计努嘴,“那位爷晌午被剥了爵位,如今正在这儿买醉呢……”
跑堂的端着鳜鱼羹直缩脖子:“要不要报官?”
“你疯了?”
掌柜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脑勺,“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没瞧见外头还跪着两排玄甲卫?”
议论声顺着雕花窗棂钻进雅间。
李神机突然抄起青玉酒壶砸向屏风。
“看门的狗也配嚼舌根?!”
他醉眼猩红地扯开了衣襟,露出锁骨处墨家机关图的刺青,“本王……不,本公子乃是墨家的巨子,弹指间就能让这破楼塌成废墟!!!”
四周的人:“……”
这家伙真的开始发酒疯了!
蓦地。
“砰砰砰!”
楼梯传来一阵重物坠地的闷响。
紧接着。
十二名玄甲卫鱼贯而入,为首的李隆基随之踏入。
原本的议论声戛然而止。
方才探头探脑的食客纷纷匍匐在地,鳜鱼羹泼在青砖上腾起腥甜的热气。
“大哥……”
李神机摇摇晃晃地支起身子,“你来送我最后一程?”
龙泉剑突然出鞘,寒光掠过他耳畔,削下半幅鲛绡帐幔。
“废物!”
李隆基的剑尖挑起弟弟下巴,“被老八耍得团团转,还有脸喝酒?”
雅间霎时落针可闻。
跪在门边的歌姬腕间银镯当啷坠地,她哆嗦着去捡,却被玄甲卫的陌刀压住脖颈。
“殿、殿下饶命……”
歌姬吓尿了,脖颈上的鲜血顺着刀刃滴在银镯上……
李隆基突然反手甩剑,陌刀应声而断。
“滚!”
他踹开浑身瘫软的歌姬,拎起李神机就往门外拽,“要死也得死在屠龙局上!”
李神机任由自己的大哥拖着,整个人的视线都恍惚了。
直到人消失的时候,四周的人才惊醒了过来。
然后。
望着那逃过一命的歌姬,一个个松了口气。
他们差一点以为……
都要交代在这儿了。
……
残烛在青铜兽炉中爆出一簇火花,将大皇子书房内两人的影子扯得扭曲变形。
“为何不放弃我?”
李神机突然抓住案头的镇纸,猛然朝着地面上一砸,“我现在就是一条瘸腿的猎犬!”
李隆基顺势上前,一把抓住李神机的衣领:“瘸腿?当年你设计连环弩射贯穿敌人肩胛时,可不像会说出这种丧气话。”
李神机闻言,猛然抬头,眼里满是炽热:“父皇连宗庙都没让我进就直接罢黜,这是要拿我当鱼饵,大哥难道看不出?如今你来见我,反而会暴露了你!”
“你果然清醒了。”
李隆基的龙泉剑锵然归鞘,嘴角扯出欣慰的弧度,“但这局棋若少了你这颗疯棋!”
李神机的表情僵住了:“可那样会害了你,更无法让娘出来……”
“所以咱们才需要放手一搏。”
李隆基的双眼虚眯了起来。
李神机的呼吸一滞,震惊的望着自己的大哥:“什么?您的意思是想……”
“报!”
门外传来了一阵敲门声,“大殿下,五殿下来了。”
房中的两人议论一滞。
紧接着。
李隆基眉头一皱,沉声说道:“让他进来。”
“是!”
门外的手下应了一声,便离去了。
不多时。
李无双吊儿郎当的推开房门,从外面踏了进来。
“你来做什么?”
李隆基眉头一皱。
李无双闻言,嘴角上露出了一抹邪笑:“本王来给你们兄弟二人报仇来了。”
“闭嘴!”
李隆基眼神森寒,刚想怒声开口,结果……
李无双已经拿出一枚凤凰玉佩,高高举起:“皇祖母有旨,让我们联系影阁的人,在近日准备对老八展开致命一击!”
此话一出,李神机的瞳孔一缩:“真的……”
“等等!”
李隆基双眼一眯,呵止了李神机的声音,双眼随之死死盯着李无双,“我四弟已经成了这样了,为何还来找我们?”
“因为我们都有共同的敌人。”
李无双甩开蟒袍,一屁股坐下,“比如……李玄戈,比如你们的母妃!”
气氛一滞。
李隆基深吸了一口气:“好,这一票我们干了,但你必须入场,否则……”
“放心。”
李无双摆了摆手,打断了李隆基的声音,“这一次咱们一块儿出动,只要李玄戈一死……四哥的罢黜能够扭转乾坤,所谓的储君……也将换人!”
“今夜开始布局!”
……
夜色如墨,寒鸦掠过客栈檐角的铜铃。
李玄戈屈指叩了叩窗棂上凝结的冰花,远处官道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青灰色,像条僵死的蛇……
木钱抖开羊皮舆图,烛火在“天宇县”三个朱砂字上跳跃。
“过了前头的青螺峡,再走两天官道便能抵京。”
他的手指划过舆图上蜿蜒的曲线,“但……这段路太平坦,反倒透着古怪。”
乌蒙允和乌娅对视了一眼,沉默不语。
反倒是赵硕闻言嗤笑了一声:“咋?非得跳出百八十个刺客才舒坦?”
木钱还没开口。
抿了一口酒的李玄戈瞥了一眼天色,淡淡开口:“老木说得对,这一路上的确透露着古怪,后面的路,要更加的小心。”
赵硕闻言一拍大腿。
“要俺说,管他娘的幺蛾子,来一个砍一个!”
李玄戈又饮了一杯酒:“老赵豪气,不过此事可没有那么简单。”
毕竟……
对方布局了那么久,为了隐瞒京都关于木兰县的秘密,必然不会那么轻易让真相传入帝都……
“俺不懂。”
赵硕摆摆手,“俺只负责保护您!”
四周的人顿时沉默,随之匆匆的吃了晚膳,便回到了自己的客房,准备早一点休息,明日好赶路。
只是。
就在李玄戈刚刚一熄火,爬上床的时候……
窗户外投下一篇斑驳碎影,一道极轻的踩瓦声自屋顶掠过……
咔嗒。
他的瞳孔骤缩,翻身滚向床榻内侧的刹那,三枚淬毒袖箭“笃笃笃”钉入枕芯,腐木焦糊味弥漫开来。
“有刺客!”
李玄戈低喝一声,袖中火铳已对准窗外的黑影。
“砰!!!”
硝烟一下子炸裂,铅弹穿透窗纸,檐外随之传来了一阵闷哼。
紧接着。
一具黑衣尸体从屋顶滚落,砸在院中冻硬的青石板上。
“轰!!!”
几乎同时,房门被暴烈踹开!
四名蒙面刺客如饿狼扑入,刀刃寒光直取李玄戈咽喉……
“找死!”
李玄戈踹翻了一张木桌用来挡刀,顺势后仰避开横扫的剑锋。
下一秒。
桌板“咔嚓”一声裂作成了两半。
碎木纷飞间。
他抬手又是一铳……
“轰!!!”
刺客胸甲当场迸裂,血雾喷溅上房梁。
尸体尚未倒地,另三人已呈三角阵型包抄而来。
“殿下!”
隔壁传来赵硕炸雷般的怒吼。
流星锤破墙而入,铁链缠住一名刺客脖颈,生生将人拽飞撞向梁柱。
木钱闪身从窗棂跃入,绣春刀寒光如练,逼退欲偷袭李玄戈的刺客:“西南角还有弓手!”
话音未落。
三支火箭已穿透窗纸,引燃帐幔。
火舌霎时窜起,将混战的人影映得如同鬼魅一般。
李玄戈旋身踢飞了炭盆,炽热火炭泼向刺客面门,趁其遮挡时疾退至墙角,火铳再度填弹。
“留活口!”
他厉喝一声,铅弹精准击飞刺客手中苗刀。
赵硕趁机扑上,铁塔一般的身躯将人压倒在地。
然后。
用膝盖抵住脊椎。
“说!”
“谁派你们来的?!”
刺客突然狞笑一笑,齿间黑血溢出:“影阁……万岁……”
话语未落头一歪,已然气绝。
“服毒了。”
木钱掰开刺客下颚探查,面色一片凝重,“牙槽藏了鸠毒,是死士。”
火势渐猛,浓烟裹着焦糊味弥漫。
李玄戈扯下浸湿的帘布掩住口鼻,眸中映着一片跃动的火光:“收拾兵器,换马厩旁的柴房……今夜,怕是不止这一波。”
没错。
对方既然敢来找事,必然不可能就这么一波……
“好!”
赵硕拎起刺客尸身当盾牌,撞开燃烧的门板。
三人疾退至院中,却见乌蒙允护着自己的女儿,手持弯刀守在马车旁,脚边躺着两具喉管被割开的尸体。
“东南林子里还有接应的马队。”
她甩去刃上血珠,“三十人,配连弩。”
李玄戈冷笑一声,将火铳插回腰间:“弩箭射程不过百步……老赵,把客栈酒窖的烈酒全搬出来!”
木钱闻言眸光骤亮:“殿下要造火龙???”